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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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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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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严冬

妈妈一定感受到解脱,准备好重新感受这一切了。没有人,没有人有权利为她哭泣。

——加缪《局外人》

昨晚加完班不过八点,等待外卖的时候,收到母亲的微信语音,点开没听几秒,敲门声响起。接过外卖,听完语音条,饥肠辘辘的我瞬间失去解开包装袋的欲望:

“你爸后背生褥疮了。”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父亲除了解便就长期卧床,意味着父亲总是平躺而不听医生和家人的劝阻偶尔侧卧,意味着父亲抵抗力更为衰弱,意味着每天只能勉强在早餐时吃一点流食的父亲已经无法阻挡——

比起开始频繁输营养液的恶化的病情,这个新消息只意味着父亲日趋迫近的生命终点。

他是如此执拗,闹着不肯让主治医生少输一袋营养液;他是如此清醒,得知是担心他的腹胀更严重才减少剂量便言听计从;他是如此顽强,凭借非凡的意志力硬生生挨过了两个严冬,生命的严冬。

今天上午,我从培训大会逃出来,又给母亲打电话。颇有经验的护工阿姨说,这是一个征兆,在医院里见惯生死局的古阿姨告诉妈妈,父亲可能挺不过三月。

初春的阳光洒落,我的整个后背和整颗心都灼热起来。妈妈的声音和传递的讯息清晰可辨,我却更加恍惚;转而打去视频,见她还没来得及吃早餐,我的胃似乎也痉挛起来。母女俩心照不宣地移开话题,我询问前两天师傅上门回收旧洗衣机的事,她关切地问我开学复工的情况。春日的暖阳越升越高,在身体快要燃烧起来之前,我让妈妈快去吃早餐便逃也似的挂断视频。

父亲对一切了然于心。回想前开学离家前一天我去医院,气喘的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说话,坚定的意志力也只是保护着他在病榻上昏昏沉沉地睡去,再无更多的盈余促成他平缓而规律的呼吸。

母亲对一切心知肚明。她弓着疼痛难忍的膝盖为父亲熬着他无法下咽的稀粥,为住满十五天就得办一次出入院手续的父亲奔波,挺着久坐就疼的腰和古阿姨还有于医生聊天。她安慰固执己见又身心俱疲的父亲,却在我上班后很少主动告诉我父亲的病情变化以免影响我工作。

我对一切了然于胸,却对紧跟父亲身后的死神避之不及。我不知道如今仍耳聪目明的父亲是否准备好,我也不知道第一视角的母亲心中所想,我甚至不知道我自己——我不知道我的脚颤颤巍巍到何种地步,不知道我的头脑晃晃悠悠如何应对,不知道我们一家三口的心是否能相互宽慰。

父亲一生酷爱阅读和写作,我想给父亲写一封长长的信,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下笔空空,然后才考虑到他是否还有精力读下去;我想告诉母亲别担心,一切有我但我也不知如何是好;我想自言自语,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但仍举步维艰……

正午十二点了,光线充足的房间里,一切都如同墓室般沉静;暖气充足的病房里,想必父亲仍然无法进食。端坐电脑前的我,没有勇气给父亲打去一个电话,没有勇气给父亲发去一个消息,甚至只敢在窗外汽车偶尔驶过柏油路的短暂呼啸声中,仓促地深呼吸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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