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肖像
我母亲生于1936年,现年89岁,吃了一辈子苦。很久以来我就想为母亲画一幅肖像,可惜我不会绘画。现在只好用文字为大家描绘一下母亲的肖像。
头部
1988年,我没考上大学,复读5年后,还是名落孙山。于是,1993年,我只得参加成人高考去乌鲁木齐市上大学。1995年毕业后,回连队上岗务农。
当时我母亲年过六旬,是个“五七工”,虽早过了女职工50岁退休的年龄,却不知拿退休金是什么滋味,还是一样在团场种地挣钱,和当职工的父亲一起养育着我们姐弟仨。我姐姐、哥哥都没考上大学,都在连队上岗包地;作为老小,我本来学习最好,是父母和全家的希望,但后来却只能去上个成人大学,自费不说,还不包分配。母亲的心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辛,什么滋味都有。但她只能忍着泪,尽可能陪着我,照顾着我的生活。
经过那些年的波折,母亲稀疏的头发全白了,像银色的雪。她丰满的圆脸变得瘦削、憔悴,密布的皱纹像一道道小沟。那双明亮、慈爱的眼睛圆睁着,经常心疼地看着我,泪已流干;嘴里的牙齿有几颗松动,后来陆续掉了,剩下的就上下两颗门牙最显眼。
身躯
1996年,我被团场连队聘任为会计,和父母在一起生活。61岁的母亲和退休的父亲仍在包地,回家还要种菜、养猪、喂鸡,做饭,收拾屋子。他们什么都不让我干,只希望我能一心把工作干好。
令人痛心的是,2002年,我因不肯给连长做一笔假帐,竟然莫名其妙地下岗了。
我没有犹豫,立马到城里去找工作,很快就被一家私企聘任为会计,开始了漫长的打工生涯。
67岁的母亲和70岁的父亲也跟我进城,把连队的砖混平房卖掉,加上多年来省吃俭用攒下来的积蓄,在城里买了一套70平方米二室两厅的楼房,又和我生活在了一起。一年后,我便找了个打工妹,结婚成了家。
城市生活各方面都要钱,物业费、卫生费、水暖电费,买菜买肉,柴米油盐酱醋茶,什么都要钱买,和在连队不一样。父母发愁了几天几夜后,作出了痛苦的抉择。
从那以后,母亲每天到蔬菜批发市场,把菜贩子剔出来的不好看的蔬菜、水果捡起来,用菜刀削去腐烂的部分,把还能吃的部分背回来吃。当手指头不小心被刀割破时,她忍着疼,用破布一缠,又继续捡菜,有时还要受到菜贩子的奚落。为了不让认识的人看见,她总是选偏僻的线路走。她背着两个装满菜的化纤袋,换车时,因她拿着老年优待证免费坐班车,上车稍微慢一点,就会遭到个别司机的训斥。这些羞辱,母亲都忍了。同时,父亲则到各处去捡人们喝过丢弃的酒瓶、饮料瓶和废纸等,拿到废品收购站去卖。平时他们省吃俭用,终于又有了一些积蓄。
十几年的操劳,父亲原有的心脏病加重了,隔几年就要住一次医院。2018年,父亲不幸病逝。
母亲虽然勤劳乐观,但也明显衰老了。她身材瘦小,有次因胆结石做手术时,我看到她乳房干瘪下垂,已耗尽了精血;腰部皮肤苍白、起皱,早已失去了弹性。她腿部患了严重的皮炎,一变天就钻心地痒,坐在沙发上,她忍不住去抠,抠得满地都是银白的皮屑。医生说这是风湿性皮炎,只能擦药膏缓解,没办法根除,我们也无可奈何。
背部
2003年我结婚时,母亲68岁,背还是挺直的。那天,她带着我和媳妇去取弹好的3床网套,返回时,我们一人扛着一床网套,2公里的路程,她带头不坐班车,昂首挺胸领着我们步行。我们乖乖地跟在后面走,媳妇悄悄地对我说:“你看,老娘真是精神矍铄呀!”
2009年我和媳妇因感情不合离婚了。那几年,母亲的背逐渐驼了,她干活时佝偻着腰,身后像背了一块大石头,跟宰相刘罗锅似的。每当看到她驼着背,提着水桶,浇楼后的小菜园时,那弯曲的背影总是让我心酸,热泪盈眶。
2010年,国家又出台了一些关注民生的好政策,母亲像全国的“五七工”一样,通过一次性交清养老保险金的形式,享受了养老保险待遇。我们全家都为母亲高兴。今年,我又找了个对象,快要结婚了。母亲更是乐得合不拢嘴,逢人就说:“感谢党的好政策,我们晚年有福呵。”。
我89岁的老母亲呀!……
(此文荣获第三届“百花苑杯”全国文学大奖赛二等奖。
刊于河南省《文学百花苑》(双月刊)2019年第3期,湖北《聚智文艺杂志》(月刊)2020年第12期,江苏《大运河》(季刊)2021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