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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胜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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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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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之死

红江兄弟死了。

听到这个噩耗,我愕然了半天,又叹息了许久。

他还不到30岁呀,结婚没几年,女儿刚出世。人又年轻、又老实,也没什么病,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老人们都知道,红江是个苦命的孩子。五、六岁时,他的亲生父亲得了一场大病,丢下他们娘儿仨,走了。不久,母亲也改嫁了,临走时,将他和弟弟托付给家在水库的姑父、姑妈照料。姑父、姑妈一直未曾生育,此前已抱养了一个女儿。这次又欣然接受了红江兄弟俩。对这姐弟仨视如己出,精心抚育和培养。红江他们是被姑父、姑妈含辛茹苦抚养长大的,因此,对二老亲胜爹娘,非常孝顺。姐姐初中毕业后进城当了工人,时不时寄钱回家。结婚后,还经常把二老接到城中玩几天。红江高中毕业那年,没考上大学。弟弟正在读初三,家中经济困难。姑父身体不好,两鬓斑白,还在干活;姑妈退休后,又开了十几亩荒地种棉花,贴补家用。他不忍心看二老辛苦,为了弟弟能继续上学,便没有再复读,含泪离开了学校,回家帮妈妈(姑妈)一块干活。

二年后,他被批准上岗当了工人。第一年在农业队,和其他小青年一块集体承包土地。当时,我正在水库上当干事。“三秋”时,为加强棉花产品管理,领导派我到棉场上帮助值班。正好,红江和另一个小青年在那里看场。我便和红江熟悉了起来。

他长得又瘦又高,眼睛亮而有神,但一只眼睛有些斜视。颈椎也有点毛病,脖子老是往前倾。见人一脸笑,很亲切、很谦恭,性情温顺、老实。他不抽烟,不喝酒,也不打麻将。干活很卖力,从不挑三拣四、偷奸耍滑,叫干啥就啥,见啥活干啥活,既不顶嘴,也无怨言。很讨人喜欢。我们白天一块翻晒棉花,晚上一块看场,闲时就在一起聊天。

他很喜欢听我天南海北、海阔天空地神聊。什么天文地理、三教九流、诸子百家之类,他听得很入神,有时还很认真地提一些问题。有一次,他问我:“解放军开国上将有多少人?”我说:“57人。”他又问:“哪57人?”我随口说了几位。他不满足,追问:“还有呢?”我说:“那哪记得全。”他很遗憾地叹口气:“真可惜。我还以为你都知道呢。”我不解地问他:“这些事,你要搞那么清干嘛?”他不好意思地从包里掏出一本中学历史课本,说:“我想复习、复习,以后去参加成人高考。”我笑了,说:“你还想考大学呀?”他眼睛亮了一下,转瞬又黯淡了下来,轻声说:“我真想上大学。过几年,我攒够了钱,就去考。”我刚要说什么,想想他的身世、家境,也就默然了。

第二年,他被抽到水利工程班当了工人。修水库、修渠道,守坝防洪,风里来雨里去,吃苦耐劳。还是那样温和可亲,还是那样老实肯干。只是,上学读书的梦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了。因为,二、三年一过,他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

开始,别人为他介绍了一个初中未毕业、一直闲在家的女孩,人长得还不错。接触几次后,他觉得那女孩文化不高,又不会干活,她家还要这要那。于是,他就婉言谢绝了这门亲事。后来,他便找了一个家庭虽穷、文化不高、相貌不佳、但很老实能干的姑娘,结了婚。

婚后那几年,他平时在工程班上班,一有空便到地里帮包地的媳妇干活。两口子辛辛苦苦、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就象电影《天仙配》里唱的那样:“你耕田来我织布,你挑水来我浇园。寒窑虽破能蔽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后来,他们又喜得千金,乐得两家老人合不拢嘴。

这样一个历尽苦难但却充满希望的家庭,怎么会突然遭此不幸呢?

听说,他是在水库边巡坝时因公溺死的。

前年开春,冰消雪化时节,他和两个同事,奉命离家在水库边守坝防洪。那天一大早,水库边刮着大风,白雾弥漫。他象往常一样,第一个爬起来,沿着大坝防浪墙,边走边看,认真地进行巡视。突然,他发现,水库防浪护坡近水处,有个地方似乎在冒浑水。仔细看时,一个大浪打上来,预制护坡变得湿漉漉、滑溜溜的,浑水又不见了。水利工人都知道,坝边冒浑水,是“管涌”(渗漏)的先兆,也是大坝出事、决口的危险信号。他吓出一身冷汗,忙翻过防浪墙,下到坝边去查看清楚。谁想,没走几步,他脚下一滑,“哧溜”一声,便滑进了大水中。他想爬起来,可是,这一带护坡特别陡,水特别深,他又不会水。挣扎、扑腾了几下,刚喊了声“救命!”,人就被大浪打下去了。

碰巧,同事们做好早饭找他,闻声赶过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救上来时,他已经浑身发青,再也睁不开眼了。

尸体运回来时,他那年轻的妻子,一个相貌丑陋、但心地善良的女子,怀抱着几个月大的婴儿,披头散发地哭倒在他那冰冷、僵硬的身体上。旁人怎么拉也拉不开,不由得为之落泪。

是呵,他这未满周岁的女儿,还不记得父亲长得什么样,就永远失去了爸爸,叫人怎么能不痛心呢?!

 唉!红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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