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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仁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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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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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故事三连载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有一个阴阳先生,从我家祖坟前经过,后对村上人说,这块坟地出假皇帝。妈妈听这话后,只是轻轻地笑:“假皇上,就是你大在戏台上当皇上了吧。”说罢仍旧刷锅洗碗。


看来是天命如此,祖坟上就定了的。父亲原来学唱戏本来玩的。谁知一唱,唱得十里八村成了名人。多少专业剧团请他。父亲均一一婉拒。但父亲仍是天不明就起来,到东大坑吊嗓子,练武功。日子也就这样平平常常的过去。春夏秋冬,父亲白天上学,晚上或者休息时学唱戏,在繁忙中父亲一天天长大。


家里只有父亲一个人过日子。一个半大男人,在吃穿上不太会照顾自己。父亲是孩子头。村上同龄的孩子,都是父亲手下。父亲手指到哪儿,这一群男娃儿们就跑向哪儿。跟得最紧的是玉敏。有时玩足玩够了,就和玉敏挤着睡他家。


初夏,父亲胸前长了一个来,不太疼。父亲也不在意。想着等它出头了,把脓挤出来就好了,仍旧唱戏,仍旧上学。谁知那疮竟然越烂越大。那天天热,父亲脱个光脊梁,玉敏的母亲,父亲叫花婶的看见了。她把父亲叫到跟前说:“玉玺呀,你这胸口上的疮,可不敢大意呀。咋看着不对劲。”


“花婶,这个疮,也不多疼,也不痒,就是越烂越口子越大。抓了药吃了,也不沾弦,”父亲看着胸上疮口说,“想进城去看,也没有恁多钱。我想也不碍事。”


等了几天后,玉敏的母亲叫来父亲说:“我打听一个背方,上坑里把那污泥挖些上来,抹在疮口上,说是有效,你敢不敢试试?”


父亲说:“那有啥不敢哩。试试就试试。”村前就是大坑。里面的水一年四季没有干过。冬天结冰后,父亲在冰上打陀螺玩,夏天里,父亲领着一群光屁股娃,在里面扎猛子,看谁能逮着谁。秋天收麻时,那坑里就是沤麻的地方。秋天气温还高,刚收回来的青麻,成捆成捆地扔进水里,用粗大的树干压着。几天后,坑里的水就变成绿的,特别是中午,水里的气泡一个接一个,一片一片地冒上来,呛的鱼嘴张着伸到水面上来。


父亲开始行动了。他来到坑边上,脱去鞋,赤脚下水,弯腰挖出一把臭腥泥,顺手抹在胸口上。就这样,上午抹,下午抹,抹上了睡在树荫凉下,等那臭腥泥干了,再挖些抹上,第三天,这疮口还真小了。几天后,疮好了。父亲到花婶那儿说疮口愈合情况,花婶听了只是笑着:“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父亲的疮好了,落下好大一个疤。


南阳是四八年解放的。那年上半年,伯母吵着闹着要伯父回来,天天让父亲给伯父写信。伯父见娘一个劲地催着叫回来,不知有啥急事。请假回乡。谁知一回到家再也回不到部队了。解放军打进南阳,把伯父隔在家里走不了了。


四八年,解放军快要打到南阳。王凌云的队伍守城,要加宽南阳市的护城河。父亲正在城里挖护城河,保长带着几个穿黄军装的国民党兵过来,保长把父亲叫过来说:“玉玺,你哥把你卖壮丁了,换十八担麦,说是要给你父母报仇。你就跟部队上走吧。”


所谓卖壮丁,即是本该有人家出人当兵,但那户人家不愿当兵,就出钱卖人当兵抵数。据说,那时当兵为两丁抽一。父亲听保长说了这话,当即对保长说:“你回去给我哥说,既然是为了给父母报仇,我二话不说。我也不会怪他。”由于伯父不在家,到四八年时,家道已中落了。


父亲穿上显得宽大的黄军装,当上国民党兵。由于父亲上过学,字也写得好,在部队给营长当上了通信员。


南阳的城墙不是太厚。南关到北关,九里十三砖,是说南阳城圆周长度。解放南阳时,毛泽东还发专电庆祝。可见南阳在军事上的重要地位。


其实打南阳一点也不费事。这是父亲说的。八路军来了,王凌云的队伍就跑了。裹着南阳几个中学的学生往南跑。真正难打的是邓县。丁大牙部抵抗得十分顽固。邓县城墙坚固,易守难攻,解放军死的人挨着城墙了。最后看着解放军踩着死人堆仍是往前冲,枪手们打不下去,主动撤出邓县。所以当时说评价南阳和邓县之战时为:邓县是老虎,南阳是绵羊。


父亲所在的部队没有从邓县走,而是往新野方向溃败。


此时已农历十月初。俗话说:十来一儿,棉墩墩。一到农历十月,天已经冷了。要穿棉衣了。寒衣节已过。本应该在这个时候给故去的先人们上坟烧纸钱时,父亲当兵离开了家。


快立冬了。正种麦时节。寒露至霜降,种麦不慌张。霜降至立冬,种麦不放松。立冬至小雪,种麦晚半月。地里不少人仍然在摇耧撒种。


部队走到离新野还有二三十来里的地方扎营。此时虽是战争时期,但太阳仍是明亮的,风清冷,落日显得圆而大,父亲想着,部队往南一路下去,不知到哪儿去,在哪儿才是个头,给父母报仇的事,不知报了没有。父亲知道伯父处理事情有些优柔寡断。想着想着,脑子一热,猛地决定。回家。父亲把他平时的装备带齐了。身背一把冲锋枪,腰里别一只盒子炮,在暮霭四起炊烟袅袅中,不慌不忙出军营,向北走去,因为父亲是勤务兵,一路无阻。


夜降临了,黑,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星星不死不活的挤着眼,深秋了,风吹来,凉意袭人。一九四八年,父亲才十六岁。父亲一人在乡间小路上疾步行走。他不敢走大路,因为怕遇上南撤的兵。他只认准方向往北,往北。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父亲又累又饿,在一个村子边上,看见有三间瓦房里还亮着灯。他不知这村叫什么名,安静的村庄,连狗叫声也不多。父亲壮着胆子敲开门。开门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一看见门外站个当兵的,吓得一愣。这一愣中,父亲就从门缝中挤进去了。父亲看见那人还没有醒过劲来便说:“大叔,你别怕,我是当兵的,我现在回家。走到这儿,又饿又累。看见你屋里亮着灯,就敲门进来了。你别怕。”


父亲把大门关上,和那男人一起进门。屋子里有个女人还有俩小孩子,一见进来个当兵的,吓得嘴张着不敢说话。


男人让父亲坐下。父亲问:“这个庄叫啥?”


那人惊魂未定地答:“钱营……”


“哦,到钱营了。快到家了。”父亲一听说是钱营。心中有些高兴。因为父亲知道同姓的刘家在这钱营有亲戚。只三言二语,大家都放心了。因为在这方圆三二十里,每个村子都是亲戚连亲戚,拐弯抹角的总是可以找到熟悉的人。父亲与他们拉了会家常,说些大家都认识的人和事。


男人吩咐女人给父亲下了碗面条,热腾腾地端上来,父亲连“谢”字也没来得及说。那面条味太诱人了,走了几十里,担惊受怕,又饿又冷。三口两口狼吞虎咽地就吃完了。


吃完饭。父亲请那男人找出一套旧衣裳换上。把军装带出去扔在野地里,父亲吃饱了,精气神也有了,回家是他唯一的目的地。


秋天的夜晚,暑气已消。身穿旧粗布衣裳的父亲,身背冲锋枪,在这漆黑的小路上摸索着前行。未拔的玉米地,玉米叶子在秋风里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声音显得有些凄凉。有未砍的红高粱,一片一片的长在地里,在黑夜里,只看得到高高的一片黑影。不时有一只野兔,出溜一声从路上横过,吓得人打个激灵冷颤。


一夜疾行,黎明时分,疲惫不堪的父亲隐约看到村子了。那个朦胧的村子,低矮的房子让父亲倍感亲切。这是家啊。


父亲钻进自己家的一块高梁地里,用破衣服把枪包起来,用手在地里挖了个坑,把枪埋好。拍拍手,朝家走去。


东方泛白,眨眼间,刚才还朦胧的村子已变得清晰。楝树、柳树的叶发黄了,地面有不少落叶了。村里的瓦房草房,老井碾盘都是如此的熟悉。当兵才三月,猛一回来,有点转世的感觉。


村子里的一些人起来了。老头们用铁锨挑着紫穗槐编成的筐在拾粪,妇女们起来做早上饭了。父亲给邻居们打着招呼,有时停下来说会儿话。有多事的小孩子跑到伯父家报信去了。


伯母早上起来,正在做饭,玉米糁还没有搅锅里。村上的小孩子跑着进家,气嘘喘喘地说:“大娘,大娘。我玉玺叔回来了。在庄边跟人们说话呢。”


伯母听了这话,把苞谷杆从灶里抽出来,几脚踩灭,收拾个小包袱抱着娃儿就往村东南角走去。她要回几十里外的桐河娘家。


伯母刚出家门,被我本家六奶看见了问:“王姑娘,玉玺回来了,你往哪儿去?”娘姓王,农村传统叫法长辈叫下辈媳妇为姑娘,前面加个娘家的姓氏。


娘没有答话,抱着娃儿哭着往东南走去。娘的娘家是桐河,位于东南方向。村子东南方向是一片桃园。六奶拐着小脚撵过去,在桃园那儿拉着娘。娘坐在地上盘着脚捶着大腿大哭。


六奶劝说:“王姑娘,傻妮呀。玉玺回来,你得高兴点。你这样不是叫人笑话吗?咋恁不能呀。”后陆续来了几个本家女人一起劝她,几个女人劝了半天,娘才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沫,一起返回家去了。


父亲回到家门口,听见里面几个女人站着说话。娘哭着说:“人家当兵的都死在外面了,你们兄弟俩当兵一个也不会死……“


父亲正好走到门口,一听这话,怒火中烧。原来让我卖壮丁,是想让我死在外面,你们好独占家业的呀。父亲不顾伯父在场,不由分说,冲上去,抓着娘的头发橛子,拳打脚踢。“我打死你这个恶口不贤的女人,打死你……”好几个人一起上前把父亲拉开。父亲气得眼是红的,喘了半天气,扭头走出家门。而伯父却一言未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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