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欣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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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草记
没有一丛草不为过往的风所动
罗罗岗已经很少有人来了
从前山道掩埋于草丛下
如果不仔细辨认就很难发现
杂草中隐藏的兰花草
那是他多年心藏的秘密
年轻时每年都要回来几次
挖几株兰草。那是纯粹的野兰
不与娇娆的野花争宠
时近暮晚，天光仍炫亮
从云层的罅隙间穿透而下的光
落在草尖上那么耀眼
蜻蜓们迎向夕光飞了又飞
“晚景尚美，兰花尚好”
发芽的土豆
它们挤挨在箩筐里
一个庞大的家族，来自边远山地
空阔的乡野上寒流肆无忌惮
但不知道将怎么熬过一个冬天
又到了土豆下种的日子
它们小小的心事
小心翼翼从滚圆的身子里长出来
似乎在某个深夜，我侧耳倾听
它们的话语：离开土地都快一年了
哪块地才是好地，适宜于生长
为什么它们越来越少
从深山里出来，很少拖泥带水
很少掺杂和渗入我的生活
仿佛它们也有自己的春天
桃花赋
“世间所有的分手，都是为了下一次重逢”
我与桃花亦如是。那是一个阳春三月
在过海石，或许还有穆阳
满眼桃花竞相争奇斗艳
惹得蜜蜂欢天喜地，胡乱的心
晕眩于阳光，斜斜的声音怎么听
都是一缕缕最美好的春曲
眼中心上都是桃花，也有掉落在草坡的
南风轻轻将她拾起，又护送一程
至照澜溪，或一支徐徐大河
几片桃花潜于粼粼水波，仿佛花仙子
麻雀曾是故旧
树上筑巢，田间落草
迎风独立时一边梳理羽毛
一边展翅作欲飞状
闲来哼几句乡音小曲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像早年间，经常走亲访友的亲戚
后来，村里人远走他乡
曾经的故旧，只有它们尚念旧情
不管路途多遥远，都来串门
你好青蛙
蛰伏在水田或草丛里
仰首天空不停地“呱呱呱”的叫
你有什么小委屈？
声音那么大，很嘈杂，也很孤独
断断续续，此起彼落
已没有人把你当一回事了
在春夏之夜，甚至有人还厌烦你
打搅人家的春梦
一天捕捉多少虫子
除了你自己，无人知道，也不想知道
谁还会在意一只青蛙
在泥地里蹦蹦跳跳，叽哩哇啦
又有谁在乎你内心的苦恼和郁闷
你好青蛙，夏天我将返回村庄
记得小时候你唱过的歌
还想听听你来自田野的声音
像倾听乡亲们发自灵魂的呼号
天牛的爱
在太姥山乌龙潭
通往萨公岭的栈道旁
一棵樟树暂时被赋予了婚床的意义
一对天牛携手走进爱的殿堂
它们身穿红色盛装
耀眼的阳光为它们加额称庆
山风持续为它们吹送婚礼进行曲
那是周边的虫鸣唧唧
青青的树叶也加入欢庆的队列
此时天地空阔，花团锦簇
它们忘情的场景超乎我想象
温情，缠绵，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它们相爱于荒野
爱得如此超凡脱俗
仿佛超越了尘世之爱
共赴一场白茶之爱
受孕于一场雨水，或一缕风
这天造地设的爱，穿越了
时光的经纬与地域的方圆
没有谁会知道，一场爱需要多少时日
也无人知晓，共赴这样一次约会
需要经受什么磨难，成就你的脱胎换骨
此刻，春山上阳光正明媚
和风熙熙，草色青青
茶园里的茶树都泛起了新绿
你翘起毛茸茸的灵芽，张开嘴唇
吮吸晶亮的露水，亲吻温润的山风
眉宇间掠过自然的灵气，也饱含着
日与月的光华，天和地的道义
你期待一场艳遇，在春风中
期待一双纤手的安抚和采撷
期待一轮太阳和它的光芒
期待一次爱的烤问与锻造，好让你
萎凋生命的虚浮，净化灵魂的浑浊
现在，在一盏沸沸沸扬扬的水面前
你可以洗却铅华，脱掉俗气
你本是山中女子，自然精灵
与我共赴这场美仑美奂的欢爱
你知道，唯有如此，生命中的
苦涩和香气才能如约释放
在这深深浅浅长长短短的红尘上
共圆一段因果，共结一个海誓山盟
灰烬
天刚蒙蒙亮
一个人合十
面对着路边一座神龛
他一动不动
像一具雕像
高出神龛一截
口中念念有词
香火一闪一闪明灭
被风扬起的灰烬
飘向了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