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寺
空山不见人,但闻流泉,鸟语,兽吼,虫鸣
时有木鱼声声,将一座大山的空寂
郑重的敲响
山可藏寺,亦可住人
寺在深山,佛在人心里
一座无名寺,寺里并无佛和菩萨
一个无名人,将自己供奉如佛
时间不是东西
“时间如海绵里的水,挤一挤就有了”
母亲在世时,总这样对我说
后来我总觉得时间不够用
经常为一些小事忙得不可开交
我确信,今日如期赴约
昨天已背信弃义而去
时间果真不是东西
易碎的器物
半生在外闯荡,如今年老了
如倦鸟归林,希望每一个日子
都可以过得庸常而百无聊赖
从前在乡下,有阳光的日子
便是好的日子
可以劳作,砍柴挑水煮好饭
可以远足,走亲访友享太平
世间已无所奢求,一个凡夫俗子
也是一件用旧平庸又易碎的器物
老屋
母亲走后,老屋终于被大风掀开
几个窟窿,野草从旧水缸边长出来
藤蔓爬上灶台,伸向屋梁
如果它再举高一点,就能够着苍穹
时有日光、白云和鸟鸣,从洞中落下来
到了夜晚,星光漏下
是否洞悉无常的人世
雨中归来
一群山羊冒雨穿过溪边草丛
它们要赶在夜色降落之前
返回自己的羊圈。羊倌挥舞的竹条
抽痛了大风,发出哀恸的响声
头羊在前面走,羊只们默默紧跟
不时回过头啃食喜爱的青草
密集的雨点猛砸下来
敲打溪水和石头,它们没有喝疼
将湍急的溪流扩展成一个个漩涡
磅礴的雨声淹没它们的咩叫
越来越大的雨淋湿羊身
它们温顺的背负一身风雨
像行脚僧人,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
飞鱼消失
湖水平滑如镜,突然跃出一尾鱼
又迅速落入另一处涌动的水里
水花溅起如昙花一现,细碎,晶莹
闪着光芒,凋零于粼粼水波
很快又恢复平静,我怎么寻找
再也看不见那只飞鱼
一圈又一圈的波纹荡向四周
直至蔚蓝的天空和白云
再次从巨大的明镜浮现
这一年
我趟过的河并不比走过的路少
我呛过的海水,比喝过的溪水还多
这一年我在人海中闯荡江湖
寻人,谋事,讨生活
捕捞漏网的鱼多不胜数
却没有一尾鱼捕捉到手
我是一个心怀机会主义的失败者
为抓不住千载良机而懊丧
这一年大海碧波万顷,风卷云涌
而我心存梦想,暂时还不肯舍弃
炭木记
一根炭木尚未燃烧过半
内心的炭火就要耗尽而熄灭
炉上一锅水依然不见
想要滚开的意思
炭木是早年从大山里百木挑一
质地粗黑而精明,透着光
一眼就能断定是好木炭
或许存放的原因,身心受潮
湿气太重,寻不到着火点
或者它另有隐情
以至消沉燃烧的欲望
唉,一根大老粗炭木
一旦失去燃烧的想法和意志
即使好言相劝,施以利诱
也无法重新焕起它内心的光芒
广场上的雕像
大风吹不动一个人单薄之身
他有比岩石更为冷峻的容颜
在广场一角,他坐在孤寂里
整个下午他都这么安静的坐着
既不挪移半步,也未曾开口说话
像一个石头人没有什么动静
路过的人并不看他一眼
仿佛习以为常
仿佛他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出于好奇,我在他身边逗留片刻
他仍目不斜视,除了我
似乎还有什么令他值得专注
直至暮光苍茫,夜色像一面厚重的帷幕
将这个蓄短须,戴眼镜
手捧书籍,身披单薄长衫的民国老头
如一件宝物严丝合缝的包裹起来
闲云居
没有迹象表明莲峰山有闲云
又何来闲云居?
甚至传说中的野鹤也不曾看见
事实上此地往东是大海
从资国寺开出一条沙土路
又将扩展成大道,蜿蜒伸展
杂树和草丛野生蔓长,芦苇成片
摇晃在山海风里,夕光下
芦苇花纯如漫天的云,浸染为一片金光
如果此时有闲云,我愿意放下人间杂念
化身一只野鹤,守望闲云而居
听海水一路从东面漫漶而来
尺度
一些事物仍无法拿捏
如尺度,分明是人世一种规范
辈份不可逾矩,时间无法超越
人事一旦失序便起纷争
古往今来,掌握尺度就是循规蹈矩
按部就班即是一脉相承
听命于规则,这是铁定的事
有形尺度丈量世间事与寻常情
无形尺度像一束灯光
照彻每个人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