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那条土狗

除夕那天，陪着我，闹着我，烦着我接近一年了的那只猫死了，在它惹我生气被我呵斥的时候，它默默的下楼到街上玩耍，被路过的轿车碾死了。我流泪了。这是我第二次为自己饲养的动物落泪，第一次是为一条狗，那还是二十多年前，也是在腊月里。

想到那条狗，我的鼻子这会儿还酸酸的，其实那不是什么高贵品种的狗，就是人们常说的中华田园犬，也就是所谓土狗。它总是长不大，身上的毛老会脱，脸很长，丑兮兮的。但是，它具备任何名犬都具备的特征：聪明和忠诚。

那时候，在我蜗居农村的一条小街专心读书的日子里，我常常往返于小街和四公里以外的家，这条狗总会把我从家里一直送行到小街，然后什么也不吃就一溜小跑回家去了。它有时也会独自跑到小街上来看我，也只是看一眼就回去了。我每次与它同路，它就像脑后长了眼睛似的，与我保持不远不近的大约十来米的距离，我的自行车骑得快它就跑得快，我骑得慢它就跑得慢。途中有几个岔路口，走那条道都可以，我每次的选择都很随意，它到了岔路口总是停下来扭头看我，看看我的眼光它就知道我想走哪条道了。其中有一处岔路口很独特，晴天我会选择崎岖但路近的一条，阴雨天我会选择平坦但路远的一条，我的狗竟然掌握了我的规律，它到了那个路口就会根据天气不假思索的作出自己的选择。

那时，我回家的次数不是很多，因而见到这条狗的次数也就很少。有一次，我正骑着车回家，由于专心思考着什么问题，并不左顾右盼，只偶尔注意一下前方。突然，迎面走来了我家的狗，它那时也在低着头专心致志的走路，它可能是要到小街上看我的。几乎在同时，我们抬头互相看到了对方，它突然停了下来，歪着头看我，一脸的疑惑，但立刻它就欢快的跑到我前，跑到我后，还发出怪异的叫声。他乡遇故知的不期而遇是人类的幸事之一，我真的能够理解我的狗与我相别十余天后不期而遇时的它的喜悦之情。

不久我算是“读书有成”，我来到了城里，我回家的次数就更少了，大约半年才一次。后来我在城里买了房，我便把父母、妻儿接到城里来。由于城里不准养狗，我父亲便把狗转交给邻居喂养；而我的工作又特别忙，还老是到外地出差，后来也就很少想起那条狗了。

大半年后，大年三十那天上午，老家的邻居来城里给看我们，还给我们送来一些土特产，他顺便跟我说了我的那条狗的结局。

       我父亲把狗托付给邻居了，自然也就锁上了我们家的院门，但是狗并不到邻家去，它每天都趴在自家大门口，饿了就去偷吃别人家的猪食。据说，它趴在门口，无精打采的，但是一有什么动静它就会跳起来四下张望，我想它不是警觉坏人，而是在寻找主人。三个月后，它出走了，但是每隔十天八天它都会回家一次，每次回家，它都会在家门口趴上一整天，第二天再次外出，如此反反复复。我不知道它外出是干什么去的，我想它多半是为了寻找主人，说不定它还到小街找过我几次。邻居说，国庆节后不久的一天，它又回去了，但是它的腿瘸了，脖子也受了重伤，受伤处有一团红红的肌肉裸露着，邻居试图救治它，但是它吼着不让邻居接近，它依然趴在我家大门口，它把下巴支在地上，耳朵直竖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邻居说，第二天，它再次离家外出，此后，邻居就再也没有见它回家过。

听了邻居的叙述，我很伤心，我想，我那条狗也许已经成为谁的盘中餐了。那些年，在我们老家，偷猪偷狗偷羊的事屡见不鲜，有的贼就以此为主要谋生手段。他们用掺了鼠药的诱饵药死目标，剥皮肢解后弄到街上卖肉。即使我的狗躲过这种劫难，它还会在四处游荡中遭遇别的狗的攻击，它没有足够食物，必然骨瘦如柴，它心情又差，怎么会是营养良好的其他狗的对手呢？它被咬伤，无人为它救治，即便它侥幸还活着，接着面临的就是深秋和冬季，还有，它脖子上已经出现的伤口……

这些都还罢了，我想，我的狗的精神受到无穷无尽的折磨，它肯定从对主人的等待，到对主人的寻找，到对主人下落不明的焦急和担心，到最后心灰意冷。它从天天趴在门口，到每十天八天回家看看，它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只得拖着伤残之躯落荒天涯，以谁也不知道的方式死去。

那年春节期间，孩子们要买布狗玩具，我坚决不同意，惹得孩子跟我赌了好几天的气。今年的春节，早已长大了的孩子们自然不会向我要布猫玩具，但是我的心情依然是落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