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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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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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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她们

在我很小的时候,大概八岁的年纪,我就想到过死亡,然后我就想象起了死亡。

我想象死了以后,躺在黑咕隆咚的棺材里(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人死了都是要火化的,根本没有棺材可以躺),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将被永永远远地困在这棺材里。饿了,渴了,便只能吞食和棺材的木料一个味的,怎么吃也吃不完的,时间。

我突然好怕,用被子兜住头,在被窝那个狭小而封闭的空间里,我感到安宁,也感到不解:同样是狭小而封闭的空间,为什么在棺材里的我害怕,而在被窝里的我就不怕呢?

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死亡,是在我的太太身上。太太不是通常来讲的太太的意思,太太是我的太外祖母,我外公的母亲。在我的家乡,太外祖母、太祖母统称太太。

太太很长寿,去世时已经九十二岁了,我们家所有的人都说,要不是因为那起意外,太太一定能活过一百岁。因为她太健康了,九十二岁的年纪,还能干家务、做饭,除了耳朵有点背,啥毛病没有。

太太很年轻时就成了寡妇,一个人拉扯大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我的舅公(也就是外公)是她最小的儿子。太太的大儿子入赘到了数公里之外的一个村子,二儿子眼瞎,所以太太跟着我舅公一家生活,我妈和我三个舅舅都是太太一手拉扯大的。

在所有的孙辈里面,太太最疼我妈。因为我妈是舅公唯一的女儿,物以稀为贵。因为特别疼我妈,太太也特别疼我,我沾了我妈的光。

不光是太太特别疼我,我舅婆(也就是外婆)也特别疼我,舅婆疼我的道理和太太疼我的道理一样。当然,我猜想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可能我小时候确实比较招人疼吧。皮是皮了点,但长得可爱,嘴巴也甜,别人烦我追狗撵鸡,我们自家人却只看得见我的优点。

凡事都有例外,我们自家人里面,只有一位老人不待见我,那就是我的钦娘(也就是奶奶)。不是因为我不招她待见,而是因为她根本不待见任何一个孙辈。我是无辜的。

为什么不待见孙辈?其实她不光不待见孙辈,她对子女也不怎么待见,不光不待见子女,她对她的老伴,我的公公(也就是爷爷),也不待见。

先来说说她对子女的不待见。她最不待见的是我二伯,据说二伯曾被领养出门,后来又被领了回来。回来是回来了,对爹娘的怨恨结下了,解不开了,于是二伯一辈子再没喊过一声“妈”,他和我钦娘就像两个心里有疙瘩的邻居,虽然天天要照面,但谁都不理谁。

再来说说钦娘对她老伴,也就是我公公的不待见。公公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一辈子没跟谁红过脸,越老实的人越吃亏,公公不在外面吃亏,尽在家里吃亏。钦娘很凶,嘴又碎又脏,什么话都骂得出口,公公在她面前一辈子没抬起过头。钦娘有时候狠起来,对公公兜头就打,甚至会用竹梢做成的笤帚戳我公公的脸。我爸兄弟姊妹几个都可怜公公,可怜但是没办法,他们也怕我钦娘。

公公在我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享年六十岁,我爸和他的兄弟姊妹们都说,公公的病,食道癌,是被钦娘气出来的,说钦娘把公公的寿命给夺走了,加到了她自己头上。有一次,我听到我的小姑开玩笑般地对我爸说,钦娘和公公的寿命要是互换一下,该多好。

最后就该说钦娘对孙辈们的不待见了。其实她对她的大孙子,也就是我大伯的儿子,还是挺待见的。在我们家乡,老人称呼自己喜欢的小辈,会在名字后面加个“大”字,取个好兆头,希望孩子平平安安长大。钦娘只管我大伯的儿子叫过“军大”,从没管我二伯的儿子叫过“锋大”。她虽然管我叫过“琦大”,但那是在我成年了以后。那时我偶尔去看望她,她拉着我的手说:“几个孙子里面,还是我家琦大最孝顺!”那时候我已经大了,这个称呼早已失去了取兆头的意义,而在我年幼时,在最需要取兆头的年纪,并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那时候她不喜欢我,不爱管我,她倒也不掩饰,当时她曾对人说,等我长大,她该九十好几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个岁数,很可能享不到我的福了,所以用不着对我多好,反正没有回报。可是她失算了,她活到九十八岁才走。

说回当年,那时候她可不打算活到九十八,越是不打算长寿的人,越是能够长寿,你说怪不怪?她不打算长寿,那就意味着准备不管不顾,及时行乐。她的乐子是麻将,能打上一整天。我上幼儿园时,放了学自己回家,爸妈还在上班,钦娘还在麻将桌上,我去找她,她把我骂了回去,我就只好一个人坐在自家门槛,饿到实在不行了,只好吮吸起了自己的大拇指,把那个大拇指吸得发白发胖。邻居看我实在可怜,把我领回家,给我东西吃。钦娘对年幼的我来说,不如一个邻居。

有一次钦娘出门打麻将,我一个人在家玩耍,不小心摔了一跤,出了点血,被送到舅婆家,钦娘也跟着去了。我太太见我那副可怜的模样,心里不忍,对我钦娘说:“琦琦钦娘,琦琦现在还是需要看管的年纪,做大人的,要多用点心才行啊。”钦娘一听就炸了,大声叫嚷:“他自己皮,关我什么事,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们自己看管。”于是从此,我爸妈只要不在家,就把我送到舅婆家,在我整个童年里,我在舅婆家待的时间,远远多于待在自己家的时间。

我和太太的感情很好,没事我就搬个小板凳,坐在她身边和她说话。那天我见她的头发散乱了下来,就伸手帮她捋了捋,太太说,她要去问我舅婆要一个发卡。我说:“太太,我家里有,下次我带一个给你。”

我还没把发卡给太太,太太就出事了。太太是在九十二岁那年走的,死于非命。

太太一个人在家做饭,灶膛里的火星溅出来,点着了她的棉袄,等她发现时,火苗已经窜得老高了。太太毕竟已经九十二了,她手脚不麻利了,脑袋也不清楚了,她胡乱地拍打着全身,可是于事无补,她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放声哭喊。邻居闻声赶来时,我太太已经成了一个火人。

太太一辈子没害过谁,没亏待过谁,却以这种惨烈的方式结束了生命。我们全家人哭成了一片。

我那年八岁,死亡第一次降临我的身边,带走了我的至亲。很多年后,我还对那只答应带给太太,而最终没有带给她的发卡念念不忘,我好几次哭着从梦里醒来,心里想的全是发卡,发卡。

我第一次体会到了至亲去世是什么滋味,也第一次对死亡充满恐惧。八岁时的记忆很多都记不清了,可太太是怎么火化和出殡的,我却记得清清楚楚。

太太要被送进去火化了,我问我妈,什么是火化?我妈说,火化就是把人烧成灰。我急了,太太刚被火烧过,怎么又要烧一遍呢?而且这次还要烧成灰,那我以后不就再也看不到太太了?不就再也不能和她一起坐在大门口说话了?我真的急了,哇哇哭了起来,我此前从来没有这么伤心地哭过,此后也没有。大人们都觉得奇怪,一个八岁的孩子,竟然哭得比任何一个大人都伤心。八岁的孩子懂什么?

八岁的孩子确实不懂得什么是死亡,可八岁的孩子懂得什么是离别。我哭着叫着往焚尸炉的方向冲过去,嘴里大声喊着太太,太太。大人们死命地抱住我,泪水又一次从他们眼里涌出来。

太太走了。我第一次体会到了至亲去世是什么滋味,也第一次认识了死亡。从此,我对死亡就有了想象。我知道了老天爷并不长眼,他惯于玩弄悲欢离合。

太太走后,我最亲的长辈成了我的舅婆。我跟我妈也亲,但我妈老打我,而且从不手软,她打我时,我就跟她不亲了。

我舅婆疼我疼得有点偏心。她有三个孙子,两个孙女,但只有我这一个外孙,从数字上看,偏爱我也是有道理的,物以稀为贵。舅婆要是得了什么好的吃食,她会偷偷地藏给我吃,尽量不让她的孙子孙女们看见。如果我正在外面玩耍,舅婆会在老远处喊我一声,朝我招几下手,使一个眼色,我就懂了,飞快地跑回舅婆家领赏。

我和舅婆也不是没有过不愉快的往事,但不多,只有一桩。那年我十岁左右,有一次不知为了什么事,舅婆骂了我,我回嘴了,不但回嘴了,还骂了一句脏话。舅婆当然心寒了,这么多的好吃食,都喂了狗了?于是追着我要打,我跑,她追,追出去二里地,还是没有追上我,我看见她抹着泪回头了。我回了自己家,以为躲过了一劫,但我舅婆已经打电话跟我爸告状了,我还是在劫难逃。我爸骂我,但不打我,他让我跪在一根扁担上反省,我跪了,也真的反省了,不是因为跪扁担跪得膝盖疼,而是因为回想起舅婆抹泪的样子。后来我爸把我押送到舅婆面前,我给舅婆道了歉,舅婆没有记仇,还是像以前一样疼我,把吃食藏起来给我吃。

一到暑假我就住舅婆家,舅婆家有几个表弟可以作伴,最重要的是,舅婆家有舅婆。那时舅公舅婆的房里没有电扇,晚上舅婆只能手摇蒲扇哄我入睡,我热性大,怎么也睡不着,舅婆摇不动了,或是摇困了,手里的蒲扇就慢了下来,这时我说:“扇噻。”舅婆就只好继续摇起来,一摇就是半夜。

等我长得大了些,到了暑假我还是住舅婆家。那时候就有电扇了,我也不和舅婆睡一床了,我有了自己的房间。晚上我开着电扇睡,舅婆怕我整晚吹风会着凉,就半夜进来给我关电扇,可我热性大,她刚把电扇关掉,我就热醒了,重新打开电扇。没过多久,舅婆又进来一趟,给我关电扇,然后我又热醒了,又开,她又进来,又关。她还是像以前一样,整夜睡不好,以前是给我摇蒲扇摇得睡不着,后来是给我关电扇关得睡不着。只要我在她身边,她就睡不好觉,可她还是喜欢我在她身边,一到暑假,看到我来,就欢天喜地,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

我小时候很皮,经常给舅婆找麻烦。有一次我把舅婆邻居家门廊下的灯泡打碎了,邻居骂骂咧咧找上门,舅婆跟邻居吵起来,平时性情温和的舅婆护起犊子来还真是凶,最后打起架来,双方子女都参战了,两家人因为我,从此再也不往来了。当时要是我妈在场,在跟邻居家打架前,我免不了先挨一顿打,可能打完我,唱完这出苦肉计,跟邻居家就打不起来了。可舅婆既不打我也不骂我,她只是把我拉在身后,为了我,不惜挑起一场战争。我舅舅说我舅婆:“琦琦这么皮,就是被你给惯出来的。”后来,每当我遇到难过的坎,我就会想起舅婆,全世界只有舅婆会惯我,要是舅婆还在,我就能扎进她怀里哭上一场,要是舅婆还在,什么事都不叫事。

可舅婆不会永远都在。在我即将上大学时,舅婆得了白血病。我知道白血病是绝症,韩剧的女主角经常得,一种催泪的病。我的舅婆也得了这个病,那就是说,她也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很快就死去吗?我急了,舅婆才不到七十啊,她还没享到我的福。我把自己关在房里,没开灯,在黑暗里哭了好久,我此前从来没有一次留过这么多眼泪,此后也没有。白血病确实催泪。

好在舅婆的白血病是慢性,只要有药,就能延长生命。可药很贵,瑞士产的正版药好几万一瓶,我大舅只能想方设法去买印度的仿制药。他联系好了人,把钱给我,由我跟对方对接,打款。舅婆吃了药,病情稳定了。我好高兴,舅婆不会死了,她又能享到我的福了。

可是不到一年,仿制药的渠道没了,他们被抓了,我也因为和他们做过交易,被公安局经侦部门找去问话了。我们只是想让家人活下去,我们有什么错?很多年以后,出了一部电影,讲的就是这段真实发生过的历史,我看电影的时候,哭成了个泪人。我是这段历史的亲历者。我的舅婆和电影里那些可怜的病患一样,本指着仿制药活命,可是,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却被没收了。

没了仿制药,我们家也吃不起正版药,舅婆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多年以后,正版药被纳入了医保,普通人也吃得起了,可那个时候,我的舅婆早已经不在了。舅婆不但没有享到我的福,也没有等到那个可以活命的好时代。

舅婆不是一下子就没的,在医院里进进出出了好几回。有一年过年时,舅婆刚从医院回来不久。舅婆坐在大门间的那张竹椅上,我喝舅公自酿的米酒喝多了,搂着舅婆,一个劲地哭,对舅婆说:“舅婆,你要长命百岁啊。”舅婆没能长命百岁,舅婆就是那一年走的。

舅婆真的走了,我却比我预想的平静。舅婆得病的六七年里,我哭过好多回,舅婆真走了,我却没有眼泪了。那时我走进舅婆的灵堂,看到长台上放着舅婆的遗照。那张照片是我给她拍的,拍照的时候她还很健康,她正坐在灶间烧火,我对她喊了声:“舅婆。”舅婆回过头来看我,我迅速按下相机快门,拍下了这张照片。照片里,舅婆咧嘴笑着,表情生动自然。那个表情,正是舅婆听到她最疼爱的外孙的呼唤后露出的表情,那个笑容,正是舅婆对我露出的笑容。得知舅婆去世后,我一直是懵的,直到那一刻,我才回过神,流下眼泪来,意识到,舅婆真的走了。我再也没有舅婆了,全世界再也没有人会惯我了。

死亡再次降临我的身边,再次带走了我的至亲。不同的是,上次我八岁,这次我二十四岁。上次我哭得呼天抢地,这次我只是无声地落泪。上次我以为死亡就是离别,永不相见的那种,死亡太可恨了,这次我知道了,不管人想不想离别,离别都避无可避,不管人想不想死,人都会死。死亡不是老天爷降下的惩罚,老天爷也没有玩弄人的兴趣,死亡是老天爷的常规操作。老天爷不会单单为谁而长眼,他对谁都一视同仁。

我钦娘这辈子算是值了,她的值了不光在于活得年头长,也在于活得质量高。年头上,五世同堂,一百个人里面怕是也出不了一个。质量上,更有的说了。她年轻时就不爱干活,嫁了人,支使丈夫干活,生了儿子,支使丈夫和儿子一起干活,她落得逍遥,沉迷于麻将。等老了,那就更逍遥了,麻将也打得更起劲了。子女们都没怎么得到过她的看管,孙辈们就更不可能了。什么事都不操心,只操心当天麻将的输赢。十里八乡没有任何一个老太太能比她的晚年更快活。

钦娘也不是没生过病。有一年说是肚子疼,去医院一看,有肿瘤,要开刀。大家都以为,她已经八十好几了,怕是捱不了这一刀了,搞得不好就得驾鹤西去了。可阎罗王不收她,这一刀开下来,从肚子里取出来一个七八斤重的肿瘤,相当于生养了一回。医生都纳闷了,这么大个肿瘤,居然是良性的,这个老太太到底是什么身体构造呢?开完刀没多久,钦娘又恢复了从前的作息,该吃吃该喝喝,该打麻将打麻将。

钦娘她一个人住,因为三个儿媳妇都受不了她。我小的时候,那会儿钦娘还和我们住一起,我妈经常和钦娘干仗,有一次两人打起来,互相扯头发,衣服也撕破了,我还上前帮着我妈锤过钦娘几拳。后来我爸妈带着我从农村搬到镇子上,钦娘就一个人住在农村的老宅里了。没住多久,她在农村待不住了,闹着也要住到镇上去,我爸只好给她在老街租了房子,把她安置在那。那时候她七十多,还能自理。到了镇上,她可找到伴了,农村的老年人没有镇上的老年人爱玩,手里也不如镇上的老年人宽裕,所以钦娘在农村时,没几个麻将搭子,玩得不过瘾。到了镇上如鱼得水,手里有钱又爱玩的老头老太随处可见,钦娘一点都不寂寞。

钦娘也不是没有优点,钦娘的优点是从不跟人嚼舌头。自己跟三个儿媳妇处成那样,换作别人,非在人前人后发发牢骚,编排一下儿媳妇们不可。可钦娘从不跟人瞎白话家里的事,要说也只拣好听的说,所有人都夸我钦娘的三个儿子,三个儿媳,三个孙子孝顺。钦娘从不说家里的糟心事,可能是因为她真的不记得了,她什么事都不操心,什么事都不记,只记当天麻将的输赢。

我小的时候,钦娘不待见我,我长大后,偶尔会去看望她,有时候塞几百块钱给她,钦娘高兴得合不拢嘴。我不知道钦娘会不会后悔,当初那么不待见我。估计是不会,因为她不记得嘛。

后来,钦娘到了生活没法自理的年纪,我爸他们兄弟三个商量着,想把钦娘送去敬老院。钦娘死活不肯,她听别的老头老太说,敬老院里的工作人员对老人不好,好多老头老太竖着进去,没多久就横着出来了。钦娘宁死不从。没办法,轮流在三个儿子家住吧。好在年纪大了,也起不了争执了,翻不起风浪了。

钦娘不是得病去世的,她去世的过程极其缓慢,极其漫长,长到她自己都不耐烦了。在她生命的最后一两年,她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她不认识人了,自然也不会认得我这个她曾经不待见的孙子。有一次我喊她:“钦娘。”钦娘问:“你是哪个啊?”我说:“我是琦琦。”钦娘好像想起来了,又好像没有,问道:“琦琦啊,这么大啦,有老婆了没有?”那时候,我儿子都已经三岁了。

钦娘走了,死亡又一次降临我的身边,又一次带走了我的至亲。第一次时我八岁,第二次时我二十四岁,这一次,我三十四岁。哭当然是没哭,钦娘九十八岁高龄无疾而终,怎么看都算是喜丧。所有人都没哭,做白事的时候,大家都有说有笑,说着钦娘从前的故事。可恨的事,当事人现在已经不恨了,可笑的事,在这个场合,大家觉得尤为好笑。

死亡不仅能带走所有人,也能消弭一切事,这是人们能得到的最大的公平。老天爷不仅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他还深深地怜悯所有人。在三十四岁那一年,我才终于明白这一点。从那一年开始,我还是害怕死亡,但我不再想象它了。甚至,我也不再想到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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