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最怕突然接到让你赶紧收拾收拾回老家的电话。上周六中午,正在做饭的我忽然接到母亲电话,收拾收拾赶紧回来,你爸心梗了,已经打了120,别回家了,直接去医院。
紧张的我放下炒铲,赶紧让老婆收拾收拾衣服,匆匆忙忙的开车回家。从省城到老家县医院差不多300公里,还好不是高峰期,没有堵车,四个小时就到了。到了医院,父亲正在输液,母亲正坐在床头陪着。和医生交流,医生表示根据检查结果应该是心脏主动脉堵塞所致,短时间不会有危险,待周三手术日做个造影手术再决定是否做心脏支架。
少小离家,毕业后在省城定居,一年回家的次数一只手就可以数过来,即使回去也是吃个饭、带孩子玩玩逛逛,再加上父亲一直很严肃且不善言谈,因此很少与父亲聊天。这次陪床,有了与父亲长时间相处的机会,也有了通过父亲及父亲同病房的病友深入了解老家农村的机会。
父亲出生于上世纪50年代,经历了50年代末的三年自然灾害、生产队挣工分、改革开放后农闲时节外出务工、年老后回乡种地等阶段,由于没上过一天学,父亲靠着学来的泥瓦匠手艺及种地养活了我们一家四口,给我和弟弟分别盖了楼房。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已不适合外出务工,他们老两口便专心在老家侍弄家里那十亩地。父亲仔细算过账,每年收两季,夏收小麦秋收玉米,除去化肥、农药、犁地、播种、收割等费用,一亩地一年能收入1000左右(老两口的劳动不计入内),十亩地一年一万左右,这还是风调雨顺的情况下,农民都没养老金,这一万块钱就是他们老两口一年开销的来源,包括看病吃药、农村的人情往来等等。农村的好处是房子自己的,不用交租金或还房贷,吃的都是自己地里种的。后来年龄逐渐增大,身体适应不了高强度的农业劳动,父亲便以每亩800元的价格租赁给别人6亩,剩下的4亩自己种,这次动了心脏支架手术后,父亲便决定只留下个半亩菜地,其他的都租赁出去。
经常听到有人谈论退休的问题,父亲说作为农民,一般都是干到干不动为止,村里还有个将近80岁的老人至今还在种着十几亩地,还有个81的老人还在干着泥瓦匠(每天从天亮干到天黑),同病房的病人也都是来自农村,听到这些,不是觉得这些人可怜,而是羡慕他们有个好身体。他们觉得,年纪大了,能自己挣些就自己挣些,尽量少给儿女们添麻烦。大部分人的子女都是在外地打工,少部分人能在外地买房的,他们一般不愿意过去和子女一起住,一来担心和儿媳(女婿)合不来,二来老家住惯了,去了也不适应。
由于吃的基本都是自己种的,再加上年纪大身体下滑,看病吃药占了他们开支的很大比例,每年增长的新农合医保也成了他们的一个心病,不交吧,担心自己大病花的多没法报销,交了两个老人就得八百块钱,几乎相等于一亩地一年的收入。能来县医院住院看病的基本都是有一定基础和条件的,有些病人家里条件差,在乡镇医院打打针、吃吃药不见好,就基本回家等死,特别当是他们说起哪个亲戚、哪个邻居的可怜状时,感觉特别残酷。
由于医院心内科住的大部分都是70岁左右的老人,对于他们来说,讨论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儿女,经常问的一句话就是你几个孩子,几个儿子几个闺女,在这相互的问询中,哪位老人有闺女都是被别的老人羡慕的对象。他们年轻的时候是以生儿子为荣的,多一个儿子,就意味着多一个劳动力,代表着在村子里的地位和话语权。虽说养儿防老,在医院里眼见为实,有女儿的大部分是女儿在医院照顾,而且女儿照顾的更贴心,农村里不孝顺甚至虐待老人的儿子不少 ,但很少有女儿不孝顺的。
对于他们,勤劳与节俭是与生俱来的秉性。70岁左右的他们,结婚早的,孙子也很快就到了婚恋期,鲁西南、豫北、苏北、皖东这一带动辄几十万的彩礼成了一大负担,他们想着能省一点是一点,能尽量的为子女、孙辈减轻一点压力。
他们犹如田间地头的野草,缺乏生长所需要的肥沃土壤,但依旧倔强而努力的生长在中原广袤的大地上,一代又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