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个泥瓦匠,有着一手好手艺,去年春节他朋友还说起来,当年在潍坊盖房子,他和其他三位砌墙师傅,每人一个角,六层楼的高度,四个角水平高度误差不到一厘米,现在虽然年纪大,没法砌墙盖屋了,但村里谁家盖房,都习惯把父亲请到场帮忙监工,用乡亲的话说,有你爸在工地看着,我们的房子盖的安心。
由于年少时家穷,父亲没有进过学堂,至今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但没有文化的父亲潜移默化中教育了我和弟弟很多做人的道理。他给我们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平不过水,直不过线”,说这是老师傅一辈一辈传下来的,以前没有专门的水平尺,他们要用水管去测楼房的水平度,用线坠测量墙的垂直度,父亲经常说“只有墙平,角直了,房子才能牢固,做事也是如此,碰到不平的事情不要烦躁,就像测量水平的水管,刚开始晃晃的动,但耐心等等,他就静止了平了,墙角决定着两面墙的垂直度,做人也要像墙一样,正直不弯,只有这样,才能长久的站稳脚跟,才能不被人戳脊梁骨”。
父亲15岁就跟着师傅外出打工,十分尊敬他的师傅,前些年,他师傅离世,父亲为他披麻戴孝,真正的尽到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本分。他尊师的习惯从骨子里影响着我,虽然已经大学毕业十多年了,至今我和大学的老师保持着很好的关系,对人生关键节点上的指路人,我也一直报以充分的尊敬与感激。
记得有一个中学的暑假,跟着父亲在工地上打工,那时我的主要工作就是往上抛砖,师傅在脚手架上接着,由于不懂技巧,每次抛砖,砖都是翻着跟头往上,师傅不好接,我觉得,反正我在这也干不两个月,也懒得去琢磨这里的技巧,就想着这样应付两个月。父亲知道这件事后,好好的找我谈了谈,说你是觉得在这干不两个月,两个月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为什么不能静下心来,好好琢磨下怎么把这活好呢,练好这个不是为了以后抛砖,而是人这一辈子,一件事上应付,下件事也会应付,应付会形成一种习惯,相反,认真也会形成一种习惯,你今天把砖抛好,把这件小事做好,明天也会把别的事情做好,认真也会成为一种习惯。那次,我深深的被震动,静下心来去琢磨去训练,到我走的时候,我已经练的能两块砖上放个玻璃球,抛到三米左右的高度,玻璃球都不会掉。以后不管做什么事,哪怕再小,持续的时间再短,我都会认认真真的去做去完成,这种认真已经深深的刻在我的骨子里。
父亲很勤劳,年纪大了,在家没事干,喜欢捣鼓我家的那片菜地,每次回老家,看到父亲把杂草拔的干干净净,连个土疙瘩都捏碎,一次我给他开玩笑“爸,你绣花呢,把地弄这么平整,来场冰雹,下的力气再大,也一样什么都没有,再说这样下劲,未必会菜比别人收的多”,父亲说,真要是有冰雹那是老天爷的事,我管不着也管不了,我能做的就是把自己该做的做好,问心无愧,那时我因为一件工作投入了许多,付出了许多,却一直没有得到收获,心里一直不是个滋味,听到父亲的话,一下子释然了许多,这不就是我们常说的“尽人事,听天命”吗,连不识字的父亲,都知道这个道理,我又有什么放不下、想不开的呢。
虽然父亲不是高官,没有炙手可热的权力;不是商人,有着巨额的财富;不是学者,有着满腹的经纶,但在我眼里,父亲一样伟大,他的认真、热情、正直、实在、勤劳深深的感染着我、影响着我,像水平尺、像垂直的线坠,“平不过水,直不过线”,指引着我人生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