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荣感觉找个女朋友,跟他做生意接单有很多相似之处。找女朋友,是父母和媒人不停地跟他物色介绍。接生意单子,是他不停地在朋友圈探摸打听。
今年,他好事成双,找了一个女朋友,叫鲁亿萍。生意上也刚做完一个大市场楼顶戴帽刷黑和防漏工程,标的额达几十万元。
如果两件事都进展顺利,人有了,钱也有了,国庆元旦就可以结婚。
陈浩荣三十多岁,不是第一次谈女朋友。和前女友谈了两年,已经准备结婚的,房子也装修好了。就因为地毯颜色花型与房子装修风格有点不配,竟然赌气分手了。陈浩荣郁闷了好长时间。
和鲁亿萍谈朋友,陈浩荣耐着性子,完成了一圈“外围动作”。比如说,逛公园啊,看电影啊,打羽毛球啊,骑自行车野游等等。按程序来说,应该可以引到屋里“共同生活”了。
不管陈浩荣想怎样的方法,怎样的话题往这个方向牵引,鲁亿萍都能领会出来,就是不按顺流划桨,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将话头截断。
爱情小船停滞不前,陈浩荣不知小船为何搁浅。看来陈浩荣还是差一点撑船技术。他通过微信向朋友求救,朋友跟他出起主意来。
朋友问:“你以前谈过女朋友吗?”
陈浩荣说:“谈过。”
“谈过几个?”
“两个,这个是第三个。这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有同居过的吗?”
“有。上一个就是同居了两年。”
“房子装修过吗?”
“装修过,准备结婚的。”
“那问题就出来了啦!”
“什么问题?”陈浩荣仍然不明白。
“你这个人哪,笨得出奇!只说一样,别人睡过的床她会睡吗?就好比公共汽车,时间长了,旧了,不好看了,是不是有煞城市风景啊。”
“按你说的,换个房子最好。”
“是啊,你有这个能力当然好。没这个能力,最起码得重新装修一遍。”
“这是刚刚装修过的房子呢?花了一二十万,就这样拆了,心痛肉痛的!”
“对于人家来说,刚装修也是旧的。我结婚以前,房子曾经装修过三遍。你想啦,没有媳妇,保留装修有什么用?”
“就这么拆了,她不为我的损失可惜吗?是不是有点不能同甘共苦的味道?”
“所以说,人家不进门,不看,不背这个锅。”
陈浩荣觉得朋友说得好像有理,没有其他方法,只能一试。他按照朋友教的方法,时不时地在鲁亿萍面前,不经意地露出要重新装修的想法。说什么东西旧了不好看了,什么东西过时了不好用了。
鲁亿萍果真表现出很大兴趣。“装修的时候,我来跟你出主意。”
出主意就得看现场,这是进门的最好借口,这是人家松的口给你的机会,可得牢牢抓住了。关键是,现场一派“富丽堂皇”,一看就会“露馅”。
朋友说:“你真是个傻子,搞破坏你也不会?”
陈浩荣如梦初醒。
于是,陈浩荣集中了一段时间,天天想着怎样在家里“搞破坏”。
搞装修得用钱呐。陈浩荣不是没有钱,是将钱投在了“戴帽刷黑”工程里。工程还没有验收,拿钱谈何容易。
做过工程的人都知道,合同规定是一回事,真正执行又是一回事,还有许多不确定因素让人防不胜防。
陈浩荣和工程发包人本来很熟,平时吃喝玩乐脾气相投。他在发包人身上也舍得投资,花了不少人民币才建立起“热线级别”的感情。
做工程,顺风顺水还好说,事情就怕“然而”和“可是”。工程煞尾验收结款阶段,熟人调离是承包商大忌。陈浩荣的这位熟人非提升和跳槽,而是因为赌博进了看守所,连向继任者移交都没办法做。如何解释倒霉透顶,陈浩荣就是最完整的注脚。
因为没有利害关系,因为属于给别人拾遗补漏,继任者有点儿“八不靠五”,陈浩荣找上门约定时间验收时,还在问:“你是谁呀?”
陈浩荣尴尬地千万遍回答:“我是劳务公司的。”
“劳务公司与我们有关系吗?”
“那个楼顶……刷黑……补漏……”
“哦……你们那个工程我刚接手。事情一大堆,合同还没看,程序还没有搞清楚,你们等一等吧。”
这“等一等”是什么内容呢?陈浩荣花费了无数脑筋。他感觉,大笔大笔的钱花出去了,变成了空中云朵,在头顶飞呀飞。看上去十分美好,实则是虚脚悬空。
对待新接手的发包人,像一个小学一年级的老师,接受新发蒙的学生,一切得从头再来。
新发包人是外行,在这个项目上,外行人比内行人“内行”,能“看”出质量上的许多“问题”来。关键是,你还不能做技术上的“辅导”。只能说,他说什么地方有问题,你就改什么地方。至于效果,典型的“改了就好”和“改不改是态度问题”。
他们一直在这个项目上穷折腾:要改的人不知道要改成什么样,改的人不知道怎么改。
陈浩荣问朋友,“他们是不是想拖延工程款?我是不是掉进坑里了?”
朋友说:“应该不会。有可能是资金短缺,在跟你穷折腾。有可能是发包人有想法,跟你打太极拳。也有可能是发包人纯粹吊儿郎当,有点权力就玩架子。”
“我能不能按合同,上法院打官司追讨?”
“这样做,他们更欢迎。一场官司几年下来,你赢了官司也是输。”
“那怎么办?”
“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他们折腾你,你也三门之一去要要帐,折腾折腾他们。”
“关键是结婚的事经不起折腾啦,没有钱怎么装修房子?”
“这我就没办法了。”
鲁亿萍开始进屋,指挥陈浩荣今天拆这,明天换那。许多好材料,瞬间变成废品,只得清出屋外。一缸水看着看着舀完了,陈浩荣开始心里发慌,鲁亿萍却越来越感觉良好。
陈浩荣开始向父母借钱,大笔大笔。父母其实没有多少钱,拿出来的都是养老备用金。陈浩荣承诺,等工程款到账了就还给两位老人。
父母一笑,“好,我们等着。”
陈浩荣开始向朋友借钱,大笔大笔。他的公司要运转,工人要吃饭。陈浩荣同样承诺,等工程款到账了就还给朋友。
朋友相信他,“这么大的公司,这么大的工程,这点钱是小意思,不足挂齿。”
借钱的事,好像有“连锁反应”的通病:一处缺钱到处都缺钱。如果还要借钱,就只能找银行贷款了。
陈浩荣两边努力“维持运作”,有时会产生一种穷折腾的感觉,包括自己在内。穷折腾到最后,结果都是折腾穷。他有一点点担心,有一点点不情愿,更有一点点焦虑和心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