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砰砰敲门声响了三年
高考结束,丁咪粒的感觉良好,她像燕子一样从学校大门口飞出来,扑到了妈妈杨彩霞的怀里,激动得脸上红扑扑的,说不出多余的话了,只是带撒娇状地喊了一声“妈妈……”
杨彩霞和众多送考的母亲一样,穿着一身红色的旗袍,举着一把彩虹遮阳伞。她从女儿喜气洋洋的脸上,就知道这回高考成功的希望较大,她搂着女儿,“好好好,我们赶紧回家,今天多做几个菜,好好庆祝一下。”
“是啊,我要赶紧告诉小叔一声,他要我出来第一时间就要告诉他的,让他今晚早一点回来吃饭。”
“好,你赶紧跟他打一个电话。”
丁咪粒掏出手机给她小叔丁志强打过电话去,然而电话始终处于拨打状态,等得时间长了,等来了电脑提示,“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丁咪粒说:“无法接通,小叔肯定又到大河湾草滩上去了。”
大河湾村傍在东荆河边,河湾上有一片大草滩,像一片大草原,天苍苍野茫茫,一望无际。草滩上建有一座大型风电场,丁志强是这个风电场管理站站长。风电场地处偏远,经常手机信号不好,所以,职工进场工作时,都是使用对讲机。平时,杨彩霞和丁咪粒也都习惯了,并没有显示出过多担心。
不过这一次,杨彩霞多少还是有些焦急,因为她从电视新闻和自媒体博主的小视频上,看到东荆河又发起了大水。大河滔滔,烟波浩渺,像一片大海,大河湾草滩肯定淹了。每年到六七月份,东荆河都会起一场夏汛。大河湾草滩的那些牛羊养殖户们会提前安排好成品牛羊出栏,将羊羔和乳牛的圈舍撤退到大堤反水坡上保护起来,养殖户基本上没有损失。风电场也是按照夏汛的水位和流速进行设计的,有防汛抗旱功能,不管上游冲来多大的水,波涛汹涌也无所畏惧。巨大的风电机照样缓慢而优雅地转动,输出满负荷电力,保障着东荆河接汉江口上的一道拦洪大坝正常使用。
杨彩霞有点担心的是,大水期间,电管站职工进场工作的交通工具是一条小机帆船,风高浪急时,也容易出状况。杨彩霞对大河湾草滩、对大河湾的水,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她的老公丁志国就是在这个大河湾草滩上、在波涛汹涌的洪水中,为了救五个溺水的小男孩而献出了年轻的生命。杨彩霞每次想到这里,胸口就有些淤堵,这一次加上小叔丁志强又联系不上,胸口又增加了几分疼痛。
杨彩霞一回到出租屋就吩咐丁咪粒,“你去敲门,看看小叔回来了没有?”
丁咪粒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说:“这个时间点,小叔肯定没有下班。”
“你去看看,说不定呢?”
杨彩霞和丁咪粒租住一间屋,丁志强单独租住一间屋,都租在同一小区同一楼层,平时彼此之间都相互照应着。
丁咪粒说:“还敲什么门,你手里不是有钥匙吗?”
“哦,对,我忘记了。”
在他们一起租住的三年时间里,彼此的钥匙都没有交换过,有事进屋都是敲的门,砰砰砰砰,整整敲了三年。比如,丁志强在单位分了福利带回家来交给杨彩霞;比如杨彩霞做好饭了,喊丁志强过来吃饭。
丁咪粒高考完了,他们要回大河湾村了,杨彩霞才吩咐丁咪粒,“你去向小叔要一把钥匙过来,我来帮他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好嘞,”丁咪粒愉快地答应,跑到小叔门口砰砰砰地敲起门来。
在楼道里敲门,除了来客人以外,其他的家庭好像很少有这种现象,都是随手掏钥匙开的门。为此,丁咪粒还跟杨彩霞提出过意见,“你就不能给小叔一把钥匙吗?天天敲门,敲来敲去敲得邻居都拿怀疑的眼光看我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杨彩霞说:“你个小孩子懂个什么?好好读你的书,别的事少管。”其实,他们敲门就是敲给邻居看的,也是他们之间的叔嫂关系决定的,必须这样。
此时,杨彩霞从手包里找出钥匙。
丁咪粒接过钥匙,打开门,喊了两声“小叔”。
屋里没有回音,只有几大包杨彩霞收拾好的塑料编织袋摆放在墙边,里面塞满了衣服以及日用品。
他们约好:明天,丁志强开一辆车来,把行李全部装上,一起回大河湾。
二、为了丁咪粒,杨彩霞走留两难
夜色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窗户玻璃上。杨彩霞裹着薄毯坐在客厅的旧沙发里,手机屏幕的光亮映着她紧绷的脸。自晚饭后,她就一直坐在这里。晚上的庆祝活动,因为缺少丁志强,气氛始终有些沉闷,始终没有开心起来。她的指尖反复划过屏幕上东荆河的实时汛情视频——浑浊的河水漫上草滩,平日里矗立的风车电杆在洪水中只露出半截。视频评论区里有人说大河湾管理站附近水位超历史极值,有人发了模糊的机帆船照片,每一条信息都像冰锥,直往她心口上凿。
丁咪粒在里屋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透过门缝传来,却没能让杨彩霞紧绷的神经松弛半分。她不敢频繁拨打丁志强的电话,怕占用信号,更怕那冰冷的“无法接通”一遍遍碾压心脏。耳朵却像雷达一般捕捉着走廊里每一个细微的声响——某次钥匙转动门锁的轻响让她猛地站起身,膝盖撞在茶几角上,疼得倒吸凉气,冲到门边仔细听,才发现是对门邻居晚归。她靠着门框滑坐下来,手心里全是冷汗。
桌上摆放着一个石英钟,原本是给丁咪粒上学用的。此刻,时针划过凌晨三点,“咔哒”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杨彩霞摸出枕头下的一张旧照片,塑料膜包裹着的合影上,她的老公丁志国穿着沾满泥点的衣服,胳膊搭在她肩上,开心地笑着,露出两排白牙。那时的东荆河还没建起风电场,他们站在草滩上,身后是望不到边的萋萋芳草,满目“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色。风把她的辫子吹到丁志国脸上,他伸手抓住发梢,指尖触到她的耳垂,两人都笑红了脸。
想起丁志国,就不得不回溯到东荆河口龙头拐村的那个冬天。杨彩霞做姑娘时是村里出了名的俊丫头,两条乌黑的长辫子垂到腰际,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家里早就给她订了亲,对象是邻村的泥瓦匠包工头孙发富,家底殷实,盖了村里第一栋二层小楼,提亲时送来的彩礼堆满了八仙桌。可杨彩霞瞅着孙发富油光锃亮的分头和说话时唾沫横飞的样子,心里总像堵着一块石头。
那年冬天,东荆河口要修建一座堤坝,以控制洪水,减轻防汛压力,来了大批挖河筑坝的民工。杨彩霞家的老屋离河口近,被临时征用来做民工宿舍。屋里挤得满满当当,通铺从堂屋一直搭到厢房。某天傍晚,她端着水盆进闺房,撞见几个年轻民工蹲在墙角等着她。领头的那个高个子男人抬眼看着她,额角淌着汗,眼神却清亮得像东荆河的水——他就是丁志国。
“妹子,不好意思,实在没地方了,我们能不能在你房里搭个铺?”他说话带点弹舌卷音,却不难听。
杨彩霞脸颊发烫,没有说话,把水盆放在窗下。她没答应,那几个年轻人也不敢乱动,只得打算在本来就很挤的堂屋铺位中加塞。
此时,杨彩霞打开房门,“你们进来吧。”
“谢谢谢谢。”几个年轻人高兴不已。
闺房里一下子多了五个男人,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和泥土气息。起初她很不自在,可丁志国他们总是轻手轻脚进出,收工后还会帮她们家干些小活,比如说帮忙挑水,帮忙在晒架上收棉花撑口袋。夜里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听着通铺上均匀的鼾声,她渐渐习惯了这些陌生的呼吸声。
尤其丁志国,他总是最晚睡,屋里有亮光时就看一本磨破了皮的书,有时会低声哼起家乡的花鼓戏小段,很好听。杨彩霞假装睡着,耳朵却偷偷捕捉着那断断续续的旋律。有一次她半夜口渴,摸黑去桌边倒水,不小心踢翻了凳子,丁志国立刻翻身坐起,“咋了?”黑暗中,他的声音带着睡意,却透着关切。她慌忙说没事,倒水时手一抖,水洒在手腕上,他赶紧摸出自己的毛巾递过来,手指触到她皮肤的瞬间,两人都像触电般缩回手。
民工们离开龙头拐那天,杨彩霞躲在门后,看丁志国背着铺盖卷走在最后。队伍转过河湾,她突然捏紧裙摆追了出去,在堤坝上喊住他,“丁志国……”
丁志国回头,看到她涨红的脸和眼里的水光,愣住了。
“我……我想知道你们大河湾在哪里?”
“顺着东荆河走,走上大半天,看到一片大草滩,像草原,就是的。”
第二年春上,杨彩霞骑着家里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真的沿着东荆河大堤骑了一整天,终于在落日余晖中看到了大河湾的大草原,在大草原上找到了放羊的丁志国。
丁志国远远地看见她,扔了手里的羊鞭子跑过来。两人站在风里,谁也没说话,却都笑了。后来村里人都说,这丫头疯了,为了一个挖河的民工,舍弃了一个包工头对象,跟家里闹翻也要嫁。只有杨彩霞知道,丁志国眼里的光亮,比孙发富家的青砖瓦房更让她动心。
可谁也没想到,这动心没能让她获得太久的幸福。丁咪粒十岁那年,东荆河又发起大洪水,几个城里来的孩子在大河湾游泳被洪水冲远。丁志国听到呼救时,杨彩霞正在大堤上扎的简易羊圈屋里做饭,听见他喊了声“看好闺女”,就冲了出去。等她追到河边,却不见了丁志国的身影,只看见浑浊的水面上漂着他的一件衣服,越漂越远。那五个孩子被救上来了,可她的天,塌了。
过后不多久,媒婆们踏破了门槛,说亲的对象从镇上的教师到城里的个体户,杨彩霞全都摇头。
丁咪粒上初中后,学业压力渐重,杨彩霞也疲惫不堪。她看着女儿趴在灯下做题的身影,心里开始动摇。这时孙发富又出现了,他离了婚,带着一笔钱找到了大河湾村,托媒人捎话给杨彩霞,说只要她愿意嫁,就带她和丁咪粒进城,让孩子去县城最好的中学读书。
杨彩霞动心了。那些年独自支撑的艰辛,在看到县城中学明亮的教室照片时,化作了强烈的渴望。她想给女儿更好的生活,也想让自己喘口气。可当她跟丁老太提起这件事时,老太太当场就哭了,说:“咪粒是丁家的根,不能跟你走!她爹为救人没了,你要是再把孙女带走,将来我怎么活下去?”
丁咪粒也抱着杨彩霞的腿哭,说不想离开奶奶,不想离开大河湾。杨彩霞看着女儿哭红的眼睛,心里像被刀割一样。一边是孙发富许诺的安稳生活和女儿的前程,一边是丁家的血脉牵绊和女儿的意愿,她陷入了两难。
关键时刻,丁志强从风电场赶了回来。他把杨彩霞、丁老太和丁咪粒叫到一起,开了个家庭会议。“嫂子,”他搓着手里的安全帽,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你这些年不容易。咪粒是丁家的孩子,也是你的心头肉。”他转向丁老太,“妈,嫂子想给咪粒更好的教育,这没错。可强行留下孩子,对她也不公平。”
最后,丁志强提出了一个方案:他来承担起抚养丁咪粒的部分责任,一起陪她去县城读高中。“等咪粒考上大学,”他看着杨彩霞,眼神坚定,“去留由你自己决定,我们谁也不拦着。”
就这样,三年前,叔嫂俩带着丁咪粒来到县城,在学校旁边租了两间相邻的屋子。为了避嫌,也为了让周围邻居无话可说,他们从不用对方的钥匙,有事就敲门。“砰砰砰”的敲门声,成了这三年里出租屋楼道里最常听见的声音,像一种不成文的约定,隔开了叔嫂间的距离,也维系着这个特殊家庭的温度。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白,远处传来洒水环卫车唱歌的声音。杨彩霞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把照片放回枕头下面。
三、浪是风的歌
天刚蒙蒙亮,出租屋的窗棂被一抹淡青色的天光洇湿。杨彩霞一夜未眠,眼下浮着青影,却在丁咪粒醒来前迅速整理好表情,说:“咪粒,我们先回大河湾,去看看奶奶。”丁咪粒揉着眼睛,看着妈妈紧绷的下颌线,没多问,默默收拾好一个小背包背上肩。
公交车碾过县城清晨的街道,杨彩霞靠窗而坐,目光却穿透玻璃,落在远处东荆河的方向。浑浊的河水在视野里若隐若现,像一条不安分的巨蟒。
车到站时,远远就看见丁老太佝偻着身子等在村口老槐树下,花白的头发在晨风中微微颤动。
“奶奶!”丁咪粒跳下车,扑进老人怀里。丁老太紧紧搂着孙女,目光却越过她的肩头,落在杨彩霞脸上,那眼神里有心疼,也有不易察觉的忧虑。“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她拉着杨彩霞的手,掌心粗糙而温热,“快进屋,锅里焖着饭菜。”
在厨屋里,丁老太给杨彩霞盛了一碗饭,忽然叹了口气:“彩霞啊,我知道你心里苦。”她顿了顿,望着屋外东荆河的方向,“我年轻那会,你公公也是走得早,大热天割完稻子,下河洗澡就没上来……那时候咪粒他小叔才五岁,我一个人带着俩娃,不是他二叔帮衬着,日子根本过不下去。”
杨彩霞握着瓷碗的手紧了紧,她知道老人的意思。丁老太看着她,眼神恳切:“志强这孩子,心细,又有担当,这些年一心一意地对着你……”老人没说下去,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妈,”杨彩霞低声开口,“我知道。”
“前阵子,”丁老太犹豫着,还是说了出来,“志强以前处的那个对象,吴丽珍,来找过我。”她叹了口气,“那姑娘是镇上小学老师,知书达理的,也好。可志强自从答应了你们那个‘三年协议’后,跟人家就淡了。我这当妈的,左右为难啊,手心手背都是肉……”
杨彩霞端起碗,热气氤氲了她的眼。吴丽珍她见过,去年冬天在菜场买菜时,突然碰到了她。虽然吴丽珍说是来城里看望姨妈的,但杨彩霞明白她一定是在这里等着她。姑娘红着脸塞给她一双手工织的棉手套,说:“嫂子,听说你的手容易生冻疮。”那时杨彩霞就知道,这姑娘心里装着丁志强。她曾对吴丽珍说:“丽珍,志强是个好人,你们的事,我尊重他的选择。”
“妈,我想去草滩上看一看。”杨彩霞放下碗,“我不放心志强。”
丁老太没拦她,只是把一把太阳伞塞进她手里:“带上,河风硬。”
通往风电场的堤岸被洪水浸得湿滑,杨彩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自从建起了东荆河口大坝,东荆河的防汛压力就小了许多。不像以前那样需要千军万马齐上阵。丰水期间,虽然仍然需要人员上堤值守,也只是起监控作用,预防大堤渗水造成管涌。守大堤的人很清闲,杨彩霞还听到了有人在帐篷里,拉响二胡,唱起了挺有名的花鼓戏小段:《浪是那个风的歌嘞》
大河那个一道弯嘞
弯出一个大草滩
天上那个白云飘嘞
白云朵朵牛羊欢
牧鞭甩出个星点点嘞
勒勒车辙印思念
爸爸的酒壶盛满月光嘞
梆子声里岁月闲
大河那个九曲转嘞
转出十里野花漫
林间那个跳光斑嘞
光斑点点鸟儿喧
姑娘绣出霞漫天嘞
篝火堆旁舞翩跹
妈妈的大茶香绕梁嘞
情歌悠悠漫山巅
浪是那个风的歌嘞
花是那个春的笺
心随那个雁声远嘞
梦里那个家里甜
歌声带着江汉平原水乡特有的婉转,混着风声浪声,竟有一种奇异的辽阔深远感。
杨彩霞找到了风电场临时搭在堤上的帐篷。
帐篷里面,有一个年轻小伙正对着对讲机说话,见她进来,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呀,嫂子来了!”
“嫂子”两个字让杨彩霞脸颊微热,她有些忸怩地问:“你们站长呢?”
“站长在3号机组那边呢,正抢修叶片传感器。”小伙指了指河心方向,“水太大,船不好靠,我这就叫他?”
“不用,”杨彩霞摇摇头,“我想去看看。”
“可以,我们这里正好有船要送设备去,”
机帆船在浪里颠簸,开船的是一个黑瘦汉子,他笑着说:“嫂子,好些年没见你上草滩来了。当年你骑个二八大杠来找志国哥的事,我们可都记着呢!”
杨彩霞望着被洪水淹没的草滩,昔日的“大草原”如今变成了一片汪洋大海,只有高大的风电机塔筒如巨人般矗立在水中,叶片在风中缓缓转动,发出低沉的嗡鸣。恍惚间,她仿佛又看见当年那个骑着自行车、沿着东荆河堤一路风尘仆仆的自己,心里那点忐忑,竟被这壮阔的景象冲淡了一些。
机帆船靠近3号机组时,她看见丁志强正和两个职工站在大风机顶端紧张地忙碌。他穿着亮橙色的救生衣,安全帽下的侧脸被阳光晒得黝黑,神情专注而沉稳。洪水在他脚下翻涌,风裹挟着水汽扑面而来,吹得他的衣角猎猎而飘。
“志强一一”杨彩霞忍不住喊了一声。
丁志强闻声而望,看见船上的她,愣了一下,随即摘下安全帽,使劲挥了挥手,咧嘴笑了。那笑容在阳光下格外明亮,像极了当年他的哥哥丁志国在草滩上遇见她时挥舞羊鞭的模样。
杨彩霞心里一热,忍不住一阵热泪盈眶。
风从河面掠过,掀起层层波浪,拍打在船帮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杨彩霞忽然觉得,这涛声浪声,多么像风在唱歌。而那些矗立在洪水中的风电机,那些在高空作业的身影,还有这片饱经沧桑的大草滩,都在这歌声里,诉说着岁月的坚韧与温柔。
她站在船头,任河风吹乱头发,心里那块悬了一夜的石头,终于落了地。风机上,丁志强的身影在风电机叶片间若隐若现,对讲机里传来他沉稳的声音:“……传感器已经修复,数据传输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