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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官恩和宋红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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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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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落巴子”小舅

我有一个小舅,乳名叫“落巴子”。“落”字念第一声,与“啰”字同音。是外公外婆不希望他出生的,意思是落在后面出生的,有点不受欢迎。我的乳名叫“望生”,是在父母的期盼中降生的。落巴子虽然是我小舅,我是他外甥,我反而比他大一个月。这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当中,很是常见。

那个时候,小孩吃奶的时间一般都很长。我吃到五岁,有了弟弟才断奶;特别是一些“落巴子”们,有人吃到七岁都不算长,要上学了,还可以吃两口奶之后再走。外婆年纪大了,奶水不充足,经常要到外面讨奶吃。后来,小舅能跑路了,吃不饱时,外婆就吩咐他:“快去找你大姐,她的奶水多,叫她喂你一餐,吃饱了再回来。”

我们家离他家不远,小舅跑一阵就到了。

我母亲看到小舅来了,心知肚明,就会放下手中的活路,撩起衣襟喂他。

开始,小舅还吃我母亲的奶水,后来有小伙伴们笑话他,他便不愿再吃了。外婆撵他来寻我母亲时,他就在外面转一圈,沿着田埂踢石子,捉蚂蚱,然后回去谎称吃过奶了。

因此,小舅的身体很瘦弱,而我却长得胖嘟嘟的。后来我才懂得,他少吃的那口奶,或许都变作了我碗里多的半把米——外婆总趁我不注意,往我碗里拨拉属于小舅的一口饭,他瞅见了,就低头扒拉碗底的咸菜,假装没看见。我和小舅站在一起,形象确实有很大差别,那差别里,藏着沉甸甸的疼爱和悯惜。

我和小舅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睡午觉。那个时候上学,都是自己准备课桌和板凳,要两个同学搭伙。出桌子的人比出板凳的人“大架”些(更有面子、占主动),有选择权。所以,家里出不起桌子的人就得早早地寻人搭伙,有时两人关系不怎么样,还会被人拒绝。但我和小舅却没有这种烦恼,整个小学念完,我们始终坐在一起。

有一次,我和几个同学走在放学路上。有一个同学气喘吁吁地跑来:“望生,你的小舅在和人打架,你还不赶快帮忙去!”

我急忙问:“在哪里?”

同学说:“在后面。”

我赶忙折转回头往后面跑,远远地看见小舅和一帮同学在拉拉扯扯,眼看就要动拳头了。

我的身材比较粗壮,比一般同学要高一个脑袋。我往小舅面前一挡,挥动着拳头:“哪个敢欺负我小舅,我就要他好看!”

小孩吵架,本就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必要当真。同学们看小舅来了帮忙的,就自个儿散了。

但小舅却“硬皮子翘鼓”的(嘴硬不服软),始终不领情,他甩开我的胳膊,额角满是汗珠,衣服袖口也被扯破了,却梗着脖子瞪我,喉结急速滚动:“你个小屁孩,哪个叫你来的?我又不怕他们,他们想赢我,做梦!”

小舅在我面前摆起了“老资格”,我却不敢吭声,这与母亲的教育有关。母亲说:“你千万不要跟小舅吵架呢,他是你舅舅,是长辈,你要好好的尊敬他。”因此,每次我和小舅闹矛盾,都是我让着他。这也让他在我面前的脾气见涨,火气越来越大,动不动就训我一顿。

初中时,我和小舅分开了,一个在洪宋中学,一个在向阳中学。再见面,便是在缝年过节的饭桌上酒杯相碰,碰出的声响里,都带着一些客客气气。我始终先给小舅恭恭敬敬地敬酒,言听计从地办事,这也许就是刻在我骨子里的传统孝道文化。

有一次,二姨家的两个儿子分家,舅舅是名副其实的公亲,是公平的象征。大舅、二舅各提了一个方案,不相上下,分不出结果。这时候,小舅的态度尤为重要,能决定分家方案的走向。

小舅一笑两个哈哈,不表明态度,只顾埋头吃饭喝酒。到了最后要他表态的关键时候,他招呼我道:“走,望生,我们难得碰到一起,到小舅家里整两盅酒去。”说完,就拉着我溜了。他拽着我来到路上,突然从怀里摸出两个鸡腿,塞给我一个:“争来争去的,逗一个喜逗一个怪,图个啥?等他们气顺了,比啥方案都强。”

后来听说,我们走后,大舅二舅面面相觑,末了都笑了一句,“这个落巴子舅舅当得有水平呢,还只有他能这样,不管事儿”。气归气,大舅二舅倒也借着小舅离开的空当冷静下来,重新合计着把事情办妥了。

如今小舅头发也白了大半,每次见面还爱摆舅舅的谱,时不时训我两句“做事毛躁”“不过脑子”,纠正了许多我可能会做错事的想法。我听着,嘴上应着“是是是”,心里却暖烘烘的。那些小时候的拉扯、较劲,还有他嘴硬心软的模样,都成了日子里酿出的酒,越陈越有滋味。毕竟,在这世上能让我心甘情愿听训、又能在关键时刻拉着我“逃之夭夭”的长辈,也就这一个“落巴子”小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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