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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官恩和宋红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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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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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不长粮能换粮

听母亲讲,我们家曾遭遇过一段最为艰难的时间。我们兄妹五个,像一窝嗷嗷待哺的雏燕,如果不是父母积极想办法应对,我们兄妹五个当中,极有可能会有人挺不过来。

我们原来居住的村子叫联盟村,处在火山口周围。那个时候是公社集体时期,虽然家家都口粮紧张,但人们所居的前山后岭都可以采摘到山果子,房前屋后都可以种一些瓜果加以补贴,能过上“粥一半糠一半”的日子,倒不致于达到饿死人的危急地步。

可是,公社决定要修大型火山口水库了,所有联盟村老百姓全部拆迁搬离。那个时候的拆迁,与现在的拆迁完全是两个概念,只是“一纸令下”,将你安排到“某某村、某某地”,划一片荒山野地给你做台基,号召社员帮你修一间屋子,接纳劳动力到队里出工,别的就什么都不管了,根本没有搬迁补贴一说。

我们搬到的地方叫罐头嘴,虽然也有山也有自留地,但搬迁的过程中有一个空档期。尽管父母积极采取补救措施,种南瓜、种红薯、种白菜萝卜,但也有几个月得不到收获,出现青黄不接。只见一家人都饿得黄皮寡瘦,眼前发黑,双腿发软。像这样继续下去,肯定不行,是会饿死人的。父母急得日夜焦虑,想借都无处伸手。

无奈,母亲只得回了一趟娘家,向外公借了一笔钱和粮食。外公家人口少,外公又是一名土郎中,平时给人看病,别人没有钱给,也会给一些粮食做酬谢。母亲深夜背回粮食时,我们几个孩子的眼珠子都发出了绿光。父母却面对着一群孩子和这些不多的粮食,面露愁容:如果将这些钱和粮食就这么用了、吃了,肯定远远不够。

最后,父母商量出了一个办法,就是用借来的这笔钱和粮食出去做生意,多赚一些口粮回来。父母都是憨憨直直的农民,从来没有做过小商小贩赚格外的钱,何况还要到队里出工,只能早晨、晚上或夜里出门做生意。

经过几夜冥思苦想,父母觉得做陶瓷生意比较靠谱。就是卖一些各家各户都需要的土砂钵、腌菜坛子、辣酱罐子。那个时候,在枝江白洋,有一个善溪陶瓷厂比较出名,至今有四百五十多年的历史,是个社办企业。

我们家离善溪陶瓷厂有三十多里路,一去一回六七十里,全部靠晚去早归。一路又全是山路,有月亮的夜晚还好说,山路亮一阵暗一阵还能赶路。如果碰上月黑头天,那可就为难了。我记得,我的几个哥哥姐姐都给父亲提过马灯,都陪父亲走过那些山路。关键是为了节约煤油,多点几日,马灯的灯捻子都扭得不太亮。哥哥姐姐年纪都不大,虽然有父亲在身边一起走,但看到阴暗角落黑咕隆咚,还是会很紧张、很害怕,有时候脚没提起来就会摔跤,往往第二天早晨回来,脸上、手上会青一块紫一块。而父亲就不敢摔跤了,他得一步一步看明白、走稳了,否则一担陶瓷都会摔坏,折本费力,白跑一趟。

父亲在那个时期做生意,一般不是用钱来做交易,大多适兴以物换物,直接就是我给你几个陶罐,你给我多少斤粮食。父亲做生意的目的就是要挣来粮食,简单直接。令父亲高兴的是,善溪陶瓷厂也可以使用这种交易方式。每一次,父亲都在家里用秤将粮食称好,不多不少放进箩筐里出发,刚好换一担坛子罐子回来。可见那个时候,粮食是硬通货,是家家都稀缺的东西。

我们在父母顽强的支撑下,艰难地度过了那段口粮匮乏时期,我们五兄妹都好好地活了下来。几个月以后,父母熟悉了前山后岭,能够采一些野果回来充饥了。房前屋后,包括自留地种上的瓜果蔬菜都开始一茬接一茬成熟了。

我们度过难关以后,父亲就没再做陶瓷生意了。因为毕竟要到队里上工,不能长期日里夜里辛苦,那样会累垮身体的。

因为这短暂的度饥荒时间,父母得出一个生活经验,就是“土不长粮能换粮”。这句话内涵丰富,成为父母的座右铭,也成为我们后辈人的“行为指南”。

后来经过交流,我们了解到,原先联盟村的老邻居和我们一样,或多或少都遇到过困难,但都以各种方法,很好地解决了这次因为搬迁带来的生活困难问题,默默的为修建火山口水库做出了巨大贡献。

现在的火山口水库,有一块巨大的水面,胸怀宽广得能装下一片蓝天。火山口水库还有一道大坝,气贯长虹。每次回老家,都会经过这段坝顶公路,大坝巍峨耸立,令人折服。

如今站在大坝上远眺,那片曾经承载着父辈艰辛的水面,波光粼粼间仿佛还映着父亲挑陶瓷罐走乡串户的身影,映着哥哥姐姐们提马灯时晃动的微光。当年为修水库让出家园的联盟村人,用各自的坚韧换来了这方滋养后世的碧波。父母那句“土不长粮能换粮”,原是在说荒土能生办法,困境能酿智慧——就像这水库,把一时的搬迁之难,化作了长久的泽被之福,让每一次回望都多了一层沉甸甸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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