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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官恩和宋红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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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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簌簌踏雪声

去年冬天,我染了一场感冒,浑身乏力得做不了饭,更出不了门。恰逢家人们都外出有事,鞭长莫及,我便只能一日三餐靠点外卖将就。

我住的嘉业大市场,地处西城区,离中心城区远,一单外卖往往要等上半个多小时,有时更久。手机上常常十几分钟唤不来骑手;偶尔也会遇到提前签收的情况——骑手到了附近,为避免误单受罚,才不得已为之。这些我都懂,也能体谅,即便服务偶有瑕疵,也从没想过投诉,只求能吃上一口热乎饭。

有一天,天降大雪,门口的路积了厚厚的一层,汽车顶像盖了四五床蓬松的厚棉被。这样的天气,没人愿意开门出门,家家户户都守在家里,炖煮早已备好的羊肉、牛肉,屋内暖意融融,只闻笑语,不见人影。

我握着手机点餐时,不由得犹豫了:这么大的风雪,会有人接单吗?即便晴好天气,这里的单也常成“浮单”——骑手们口中的术语,指那些偏远或社区复杂、没人愿抢的单。正踌躇间,旁边公路上传来铲雪车轰鸣的声响,我心里一宽:再大的雪,西城的主路总归是通的。于是不再迟疑,像往日一样下了单。

接下来便是忐忑的等待。我反复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提示文字像被冻僵的小虫,纹丝不动。我疑心是网络出了问题,反复切换WiFi和数据,依旧毫无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的跳动,将近二十分钟后,手机才跳出提示:骑手已接单,预计二十五分钟后送达。我终于松了口气,那口气,竟憋了许久。随后,屏幕上的倒计时不断跳动,像一首轻快的叙事曲,熨帖着我焦灼的心。

按往常的经验,这样的天气,延迟或是提前签收都合情合理。我便安下心来等,静静望着门口漫天飘落的雪。

铲雪车的轰鸣渐渐远去,市场里陷入一片寂静。唯有大雪无声飘落,细碎的雪花在空中轻盈起舞,露出热烈的激情。

就在这寂静里,一阵簌簌的踏雪声从市场大门口传来,节奏缓慢,由远及近,由弱渐强——那正是骑手们过来的方向。我下意识抬眼看手机:时间还早,该不是骑手吧?也许是市场里有人按捺不住,想做第一个踏雪的人。

我站在门口探出头张望,雪雾朦胧中,一个身影正朝这边走来。那人身形高挑清瘦,头戴东北帽,捂着黑口罩,身上套着外卖公司蓝黄相间的马甲,胸前用绳带挂着手机,手里紧紧提着一个保温箱。我心里一喜:真的是骑手!竟比预计时间早了十多分钟。

积雪很厚,他每走一步都要深深陷进去,脚下便发出“簌簌”的声响。声音经市场两侧的高墙折射,变得清亮起来,一声声,清晰地落进耳里。雪地上还没有其他人的足迹,在他身后,一串“簌簌”过后,留下一串深浅分明的脚印。

雪地湿滑,他走得格外小心翼翼,却还是难免踉跄,胸前的手机和手里的保温箱跟着轻轻晃动。

我忍不住出声叮嘱:“小心点走,别摔着!”

他闻声抬眼,朝我笑了笑,扬了扬手,声音清亮:“谢谢阿姨!”

听声音,很年轻;看身形,也不过二十出头,应该是个半大的男孩。

我心里掠过一丝惊讶:见过不少外卖员,他是最年轻的。这般年纪,许多人还窝在家里依赖父母,躲在暖被窝里消磨时光,而他却冒着大雪,出来奔波挣钱——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家人,都透着一股难得的踏实。

男孩走过来,拿起手机,核实了一遍门牌号码。

我连忙说:“别核对了,是我点的餐,快过来吧!”

男孩走到门口,转过身,面向外轻轻拍落胸前的积雪。

“快进屋来暖和暖和吧!”我热情地招呼。

他笑着摇头:“不了阿姨,我身上沾着雪,别把您屋里弄脏了。”

说着,他弯腰放下保温箱,拉开拉链,仔细地把外卖取出来递给我。

我发现他没戴手套,一双手裸露在外面,冻得发红。我关切地问:“你怎么不戴双手套呢,不冷吗?”

男孩说:“我的车上有发热车把手套,不冷。”

“哦。”我瞥见保温箱是空的,便问:“我这里是你最后一单吗?”

他点点头:“这是个浮单,我这趟就送您这一单,想着您或许会等得着急。”

我心头一暖,连声道谢。

他摆了摆手:“不用谢,没耽误您吃早饭就好。”说完,便转身踏入雪中。

簌簌踏雪声再次响起,由强变弱渐渐远去,和铲雪车的声音一样。飞雪中,男孩的身逐渐变淡,直至被雪雾遮掩。

由此,簌簌踏雪声变成了我喜爱听的声音,变成了我渴望的声音一一尤其,去年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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