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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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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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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与牛

父亲退下来之后,去当了生产队的一名饲养员,专职养牛。

那年代,牛在农村可是个宝贝,它们担负着生产队里的耕种任务。在没有机耕的年代里,一头牛可抵得上数十人的工作量。南方耕地犁田用的都是水牛,水牛体型大,耐力好,只要有草料,无论是青草料还是干草料,它们都吃得很香。当然,夏天青草料要丰富一些,牛儿吃着割回来的青草,便能长得膘肥体壮,在春耕冬播时,便可大展身手,发挥牛的作用。

父亲爱护耕牛,也在情理之中。当了八年多的生产队长,怎能不知道牛在生产中的重要作用呢!没有牛,靠劳动力一锄一锄的去翻挖,能跟得上播种的时节吗?保护养好耕牛便是饲养员担在肩上的重任。

父亲当队长时,他选任的饲养员也很有责任心。但在中间一段时间,因为劳动力缺乏,没有固定牛棚的原因,又把耕牛分给有人割草的家庭里去单养,每年由生产队补贴一定的工分。这样解决了牛棚的问题,又给一些没有主要男劳动力的家庭带来了福利。如果有哪家饲养的不好,也可以换人户,尽管那家人舍不得补贴的工分,不愿意把牛交出来,但牛可是集体财产,也由不得他愿意不愿意。一般这种情况下还是通过开会决定,强势有威望的队长通过队委会也可以决定的。

我记得我家也领养过一头牛,那还是父亲亲自陪同本队识得牛的汪爷爷去买回来的,那是一头健壮的四岁母牛。那头牛在我家养了三四年吧!姐姐那是还没嫁人,每天都得去割青草回来喂养它,父亲收工回家来常常也在为它梳洗。我们那时还小,只有帮忙打扫一下牛圈喂喂草。二哥没去当兵前,在夏天里,傍晚便牵了牛去河边泡澡,自己也顺便清洗一下自己劳动了一天汗渍渍的身体。清凉干净的河水让牛和人都感到舒服。人和牛赶着夕阳,等着初升的月亮,在河水里泡得舒畅了才会起来。牛儿趁着明亮的月光,吃着河床上的青草,人坐在那里,吹着凉爽的风,看着牛,赏着月,月光之下,一幅很有情调的牧牛图就在眼前。

父亲担任饲养员时,生产队总共有八九头牛,其中有三头牛是冬天农闲时才在外地买回来的,身上生长有好多牛虱子,虱蛋粘在牛毛上,就像是撒了一层面粉在上面。父亲一向爱干净,对牛又很爱护,看到这般情况,怕牛虱子会越传越多,便找来了一些六六六粉,趁天气热,把牛都牵到堰塘里去泡澡,打算用些六六六粉灭掉虱子和虱子蛋。当父亲将六六六粉洒上后,一头牛一头牛的清洗,又用专用铁梳子为牛刮刷,本是一番好意,哪曾想,那六六六粉在那个年代灭菌是好东西,用来灭牛虱子,却让牛中毒了。牛在牵回牛圈时,有一两头牛首先发了狂,牛的眼睛和皮肤通红,不停的在“哞哞”狂叫,父亲见此情景,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也着了急,马上叫来其他人,又叫接任自己当队长的堂弟派人去公社请兽医,一面又吩咐人去井里挑凉水来泼在牛身上降体温。那时的人,责任心集体意识强的人还是占多数。当然,也不乏有看父亲笑话的,也有指责抱怨的,好在父亲那时为人好,人缘也好,威望还是有一些,出此意外情况,谁也没预料到。尽管有不同的声音,队里的人都在共同努力地帮着忙,到底牛是属于全生产队人的共同财产,哪能不着急啊!

父亲脸急得红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我与兄弟们虽小,却也着急,又吓得不得了。母亲急得哭喊道:“老把子呃,这咋个得了啊?你去灭啥子虱子嘛?”父亲看到三个幼小的儿子也在帮忙,才十二三岁的三哥甚至想去拦截那头发狂奔跑的三岁公牛,小小年纪的他哪里拦得住?疯跑的牛差点把它撞飞,好在一位本家祖爷慌忙拉开了三哥,父亲过来带着哭腔说道:“儿呃,你们老汉儿这次完了,牛死了,老子去坐牢,你们在家要听你妈的话嘞!”父亲像是在安排后事一般。

半个多小时后,公社的兽医赶来了,原来是队长安排了我家当兵复员回来的二哥和生产队会计去请的兽医,五六里的路程,他们是一路小跑着去的,回来时,二哥背着药箱,会计提着一袋药,三人也是跑着赶了回来。兽医也不敢怠慢,他们明白牛在农耕中的重要性,尽管十九世纪七十年代了,农村还在使用原始的农耕文化!可就是这样一群同样的农民们,他们利用耕牛和人力,生产出来的粮食养活了全国七八亿人口,这可是举世壮举,是让世人为之惊叹的壮举。

兽医知道了原因,当然对症下药,给中毒的牛迅速打了针,在跟前养猪场里煎药的妇女们,她们很快熬好了汤药和甘草水。人多力量大,大家把牛捆绑住,迅速的灌了汤药汁和大量的甘草水,约莫一小时后,中毒的牛都有所好转,皮肤也不红了,眼神也转正常了,大家方才松了一口气。我的父亲此时也像放空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忽然间又站起来,一向坚强刚正的父亲面向众人,躬身做着揖说道:“难为了大家啊!谢谢了啊!我对不起大家,望大家莫怪我,我也是一片好心呃!”老祖爷和周爷爷(父亲年轻时认的干爹)过来安慰道:“邓泽章呃,你莫伤心,哪个会怪你嘛!全生产队的人哪个不晓得你是为了爱护牛,在为生产队好嘛!”队长也过来安慰道:“二哥(父亲在家族中排行第二),莫要怄气,我们不会怪你,你看牛这不都抢救过来了吗!”兽医是位年轻医生,后面又赶过来了一个中年兽医,他们都是父亲的老熟人,也有些交情,他们过来说道:“邓老队长,不怕了,没得事了,你今后灭牛虱子不要用六六六粉,这种药粉渗透力强,进入皮肤会让牛的血液加速,很容易发狂和血管爆裂,今后不要用就行啦!晚上再给全部的牛喂一次药,过了明天就痊愈了。”

一场惊恐的风波平息了,父亲受的打击倒是不小,他像一个犯过罪的罪人,觉得自己不配再当饲养员,不久便辞了这差事换了其他人,他老人家与众社员一起,便去干其他的农活。

后来,为了养活一家十来张嘴,也是为了多了解牛,更懂得牛,父亲选择了去做牛谝儿客(牛贩子),专门去买牛卖牛,也为本生产队换了几头好牛回来,照常与牛在打交道。

写于2025.6.19日父亲十一周年纪念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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