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组诗）

♦五月

自天空中出现两个太阳

脑子便再没好使过

生锈的脑袋，时常丢三落四

甚至连自己，也常常遗落在街道

还有那劝服不了的影子

跟着我，在生活里焦头烂额地忙碌

风，将五月吹上了树

翠绿铺满了山峦与旷野

城市也渐渐有了起色

引得知了忙不迭地兴奋高喊

这才想起，今天又是端午

艾草和菖蒲，却无辜地失踪在城市

没有一个人愿意旧事重提

一个让人兴奋的节日，在城市里没了热情

街道上，几只流浪的狗

阳光把它们的影子越踩越低

被阳光晒黑的泥土，一股脑儿

全涂抹在了它们的身上

我把你挑选好的苹果递给你

你闻了闻，却一个都没要

很多事情，只有经历了才懂得

在这个火辣辣的五月

有些人感受是阳光，而其他人只能是暴晒

恰如街道上明晃晃的影子

逃离不了的生活

♦端午

天空又在碎碎念着旧事

反反复复地推动

那些被树木抛弃的叶子

在我的身旁轻轻旋转

就像我在回忆里

常常念叨的那个名字

粽子，年年在您手中

推陈出新的味道

不经意间，刻在心底的疼痛

瞬间又涌上心头

那年，收割麦子的时候

您脸上洋溢着幸福

而我，从蹒跚学步开始

就反复练习，被您温暖的日子

就像您手中，那把

从来舍不得放下的镰刀

年年在稻田里，留下坚实的脚印

一步一步，直到走进墙壁

直到在我脑海里

渐渐模糊了您的身影

不经意间，在粽子的香味里

聊起和您有关的往事

昨晚，我又梦见了那双大手

在梦里反复推磨

淘米、清洗粽叶

坐在小板凳上，一个一个

被扎得紧紧的

有豌豆和猪肉的粽子

落入沸腾的铁锅

还有您精心揉搓的馒头

总是那么轻易地

俘获我目不转睛的童年

瞬间把我养大成中年

生锈的铁锅

已不见您去升腾火焰

耽搁了多少年的香味

已随着老屋，匍匐在地

那个粘连着汗水的粽子

在回忆里，散发着持久的香气

风又在信誓旦旦地提起

我时常念叨的名字

幼时被您抚摸的头颅

学着您老去的模样复制

在相同的眉眼里

篆刻着思念

见过我的人

都能瞬间想起

那个走进墙壁的您

♦风来时

没风的时候，一切都按部就班

平静得像未曾泛起涟漪的湖面

几只安生的鸭子栖息其间

从不因拥挤而相互嫌弃

风一吹，许多动人的事情便发生了

喜欢我的，不请自来

不喜欢我的，得到了也会远离

如同被人嫌弃的落叶

却成了我垂手可得的慰藉

又如医生在我完好的皮肤里

割开的脓疮

以惊人的话语点醒

在疼痛中自愈

我用一件穿好的衣服掩盖

不让别人知晓疼痛的所在

却在不经意间

怕人，一指加重了旧病复发

只是那朵玫瑰

早已被别人折去了头颅

却还在努力地向上

向着春天的方向生长

却被一瓶水围困

摆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唯有阳光

不会因我的身份与众不同

就不给我一片光明

唯有月亮

让我过上了阴盛阳衰的日子

像极了，自从有了你

会因为大风来临，湖面而瑟瑟发抖

好在，我还有触手可得的阳光和空气

以及和我同甘共苦的脾胃和心脏

不至于，活成一颗断头的玫瑰

被人假意宠幸，独享人间清醒

闭嘴了所有沉默

♦异乡风雨

风轻轻一吹

那胡子仿佛瞬间老了许多

散落在旷野之上

恰似成熟的作物，被农民一把收割

那晚的香水味，还飘散在梦中

醉迷了无数个晚风

没有一个承认的过错

耽误了许久的相聚

蹒跚在树头的知了

牙牙学语般歌唱

太阳被云层掳走

飘洒了一地相思

我被一把雨伞庇护

徘徊在街头

一棵树被城市的高楼搀扶

南风里飘来馋人的酒香

走来一个饿坏的酒鬼

和我一样，在雨水里吞咽往昔

近在咫尺，却被梦中隔离的村庄

一条路收集了我半生的脚印

却迟迟靠近不了

出发的誓言，践踏在泥泞的雨里

欲言又止，不敢吐露豪情

赌气地，把自己揉碎在异乡

只盼有一天能回到那片熟悉的土地

♦风雨中的村庄

天空布满云层，谣言开始四处散布

慌慌张张地围拢而来，仿佛一场匆忙的宣誓

从西边的雄关到东边的东海

一头是手握麦秆的老农

一边是手握油菜的老农

还没等到丰收的希望收藏

雨滴已顺着他们额头的沟壑流淌

田间地头的争执瞬间爆发

许多不如意的事件

总是因为无法预知而刺痛人心

知了在即将熟透的杨梅里，孤单地沉默

无处可逃的鸟雀，蜷缩在巢穴

任凭风吹雨打，命运无法抗拒

谁不是，在得过且过的日子里混世

只有村头的二狗，赤裸着身体

在雨里自由自在地奔走，兴奋不已

没有一家医院，去收留他

重新发芽的思想

帮他赎回，那年茅屋里

漏雨的爱情

♦城中鸟影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味道

似有一种魔力

让喜鹊在这城市中脱颖而出

那混迹城市的斑鸠，步步紧逼

以它深沉而高亢的单音

一声声，似重锤敲击

诉说着从远方跋涉到城镇的千般艰难

穿梭于城市角落的

还有那灵动的麻雀和翠鸟

它们活跃在窗外

心知肚明

细声细语地唱着自娱自乐的歌

谨慎地与人相处

在城市的夹缝中寻求生存

却忘了昨日

那被人顺手牵羊的鸟蛋

它们多么渴望

寻得一处没有人类纷扰

可安心筑巢的山峰

在自然的怀抱中

找一方宁静

等待杨梅和桃子熟透

不再被人占为己有

阳光渗透在斑驳的云层

牙牙学语的知了，在盲目地

自信生活

笼子里圈养的狗，深情地目视主人

没等我靠近

变脸的速度

像极了喜剧演员

♦他乡的怅惘

在另一个地方，待久了

故乡的模样，渐渐模糊在时光里

花花草草在浑浑噩噩中迎来春绿

夏天总藏着些不经意的秘密

庄稼遵循着无休止的循环

恰似我那不经打发、悄然流逝的青春

在这辗转的岁月里

错过太多，于这陌生的地方

那些溜走的时光

总在不经意间，以特别的方式浮现

那爬树的孩童

不慎踩落了枝头的果子

“噗通”一声，砸在地上

也砸进我心底

恰似那遗憾终生的相遇

随着深邃的巷子，酒香飘散

故乡，久久不能回归

南风里，油菜成片倒下

稻田中，那一双双布满裂纹、似沟壑纵横的手

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沉睡一夜的阳光，被鸟雀深情呼唤

惬意洒在温暖的人间

而我，于这异乡的繁华中

身份跌落尘埃里的卑微

恰似故乡田埂上那被遗落的菜籽

在思念的风中独自怅惘

♦初夏在异乡

事实是，从未真正落选

口袋紧巴巴，难有肆意的饱餐

亲情、友情、爱情，都撑不起

那难以设防的恐慌

初夏的阳光洒在小城

照亮了售楼部、婚姻介绍所、党群服务中心

初心醒目的招牌下

是热血青春在围城中徘徊

菜市场围拢而来，陌生又热闹

摊主的吆喝声，陌生的方言

却没有一个熟悉的称呼上前

牛肉、鸡鸭在锃亮的窗口招摇

而我只是流浪者，带着

血一样的深情

极力吞咽摇晃的岁月

故乡的炊烟，是亲情的呼唤

而这里，只有陌生的喧嚣

在异乡徘徊，问自己：

异乡，何为异乡？

而心中，却藏着故乡的星光

♦大雨

一场惊心动魄的灾难降临

山河如沸，咆哮如雷

一路掀起反骨的波澜

欲望膨胀，成了遮羞的借口

能抢的绝不手软

借势之人如鱼得水

虚张声势的呐喊，震天响

无能为力者，拼尽全力

却逃不掉这无妄之灾的纠缠

逆来顺受的蚂蚁，随波逐流

唯有我，举剑问苍天

何时放过这无辜的苍生

想做个好人的

为何，日子过得比登天还难

相爱的，却被逼迫要隔水相邻

♦残破的人间悲歌

鸟雀瑟缩在漏雨的人间

世界摇摇欲坠，似风中残烛

那断头的树木

带着眷恋的深情与犹豫

怜悯地，伸展几片残叶

一声叹息

鸟雀无处可逃，树木只剩残躯

在这残破人间

它们始终矮于那冰冷的电线

一道闪电，不怒而威

如无情刀刃，撕裂人间美好传说

我们都活成了被命运禁锢的囚徒

雨，越下越大

似要淹没我对人间的悲悯

菜市场里，几只野鸭

被钢丝绳穿鼻吊立

命运竟不如老阿婆家的母鸡

靠着一日一蛋，卑微求存

它们在苦难中，以各自的方式

努力活着

活该今日没有阳光

但只要机会来临

它们便会欢快歌唱

我是一只流浪在城市的鸟

终身售卖给生活

正在填写契约

♦走进那扇门

走进那扇门

我带着一颗牙的疼痛

却仿佛成了全身的病患

拍片、验血、CT、核磁

时间在仪器的嗡嗡声中溜走

几个钟头，我成了疲惫的旅人

医生，你戴着眼镜

思雅年少，却让我心生迷茫

你手中的笔

像是法官的法槌

敲定了我的“罪名”

却忘了我只是来治一颗牙，我像是误入迷宫的羊

在医院的走廊里徘徊

每一扇门都像是命运的审判

我失去了肾、肝、脾胃、心脏

却只为了那颗小小的牙，我走出大门

带着满心的不甘与疑问

我试图向世界诉说

却发现自己像是被遗忘的影子

在角落里默默叹息

直到周围的人，对我视而不见

我才知道，我已被他们从人间除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