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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本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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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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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好兄弟

1990年夏,我们毕业了。国家包分配,第二天大家就要各奔前程,像一袋土豆哗啦啦散向四面八方的银行网点。

最后一顿散伙饭照例哭得稀里哗啦。酒是泗洪特酿,一瓶酒,一张桌,一腔少年愁。饭后我们几个不肯散,蹲在学校主干道上,把几年的日子翻出来又哭又笑。路灯亮得残忍,照得眼泪像碎玻璃,在水泥路上闪着光。

那时我们穷得只剩义气。每周一瓶泗洪特酿,后来改叫分金亭,小卖部也只进得起这款。烟是“红塔山”牌,一两包轮着抽,烟头红在夜色里,像替我们收藏着满肚子的年少心事。宿舍熄灯后,上铺下铺的兄弟总会互相探出头,叽叽喳喳八卦谁暗恋谁。有人托三本先生当“红娘”,有人说三本和他的高中同学挺般配。不知天高地厚的三本则把城市姑娘当成遥不可及的月亮,踮脚去够,却忘了自己连梯子都没有。

后来月亮走了,喜欢我的乡下姑娘也走了——她父母跑了我家好几趟,她父亲还曾几次来学校,夜里还挤在我宿舍的铺位上同眠,可终究在十字路口走散。那一晚抱头痛哭时才有些恍然:所谓错过,不过是命运替你省下一笔付不起的学费。

三十多年过去,我们像被风吹散的红塔山烟灰,连彼此的名字都淡了。上周在尹山湖边,我和一群陌生人跳舞、舞龙、拍抖音,笑得比当年还响亮。那一刻忽然通透:旧车的乘客早下车,新车从不停靠回忆的站台。有人提前离场,有人迟迟不愿睁眼,其实都正常——感情也有保质期,过期会酸,酸了便易忘却。

男同学之间如此,男女之间如此,职场同事亦是这般。曾几何时,我们酒逢知己千杯少,在酒桌上深情告白“人生有你”,一起高唱《我的好兄弟》;退休时的散伙饭上,更是说着那些惊天地、泣鬼神的感谢。可时隔不久再回首,那些滚烫的誓言早已失效。谁把酒桌上的话当真,谁就输了;谁把“以后常聚”挂在心上,谁就苦了;谁还沉浸在过去的情谊里,谁便是自寻烦恼的多情者。

能留的留,该放的放。人生下半场,行李越轻越好。

于是我学会在湖边和陌生人击掌,在广场舞曲里踩准节拍,不再追问当年兄弟的微信头像为何长久灰暗。1990年那条哭湿的路,还在笑看一届又一届的学弟学妹上演着雷同的剧本。偶尔夜里梦回首,还能听见酒瓶碰撞的清脆声响——清脆、利落,像替我们轻轻关上了一扇门。

门后再无当年兄弟,门前只剩当下的自己。酒瓶还在,路已拐弯。写下此文,是因为同学群,还有几位情深义重的同学试图唤醒1990年的那个春天。

我的好兄弟,让我把你从1990拉到2025。马上就要2026年了,别再回首。我再回首,向那年蹲在路灯下哭到喘不过气的少年,道一句:保重,别回头、向前哭、向前笑!向前不是切断过往,是让两条时间线平行,各自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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