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晓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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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因一次笔会，我有缘走近河南省南阳。南阳，古称为宛，通衢冲要之地，曾为光武帝刘秀的陪都，从秦至清代，南阳先设郡，后置府。白河绕城而过，南阳透出灵动，一座府衙，彰显厚重。
熟知的天下父母官典故由来，出自于南阳，最早享受这一殊荣的地方官，指的是召信臣、杜诗，后泛指既有贡献，又廉政的官员。南阳曾为召父杜母修二郡守祠，俗称‘父母祠’，又立牌坊。南阳府衙内一小院落内，设有召信臣、杜诗展览馆，院内立有两人塑像。现今南阳市还有一条小街叫召杜巷，又修杜诗路，一路通全城，以纪念先贤杜诗，西起独山大道，东至邕河。
千百年来，究竟为什么对召信臣、杜诗二人顶礼膜拜，仰之弥高，誉之“召父杜母”?
东汉刘秀定都洛阳后，整顿吏治，退功臣、进文吏。并郡合县，精兵简政，吏职锐减。重农耕，兴水利，减轻赋役，恢复国力,进行系列改革恢复残破的社会经济。当然，要改革，理政务，国家需靠能臣良吏辅佐而行。
召信臣、杜诗就是当朝推出的官宦模范。汉元帝时，召信臣官居南阳郡郡守，他为人勤勉,治有方略。组织郡内百姓大兴水利，灌溉田地逾万顷。为避免用水纠纷，他还定立分水公约，置于田畔。杜诗，一位东汉官吏，懂些水利。从汝南郡都尉，升迁太守，把郡治当作了第二故乡，创造水排，铸造农具，修治陂池，广开田池，使郡内富庶起来，活为君王，殚精竭虑，生为百姓，病老于斯。
古今官宦唯有此人，怎能不博得贤名，让后世敬仰。
功在千秋，泽被后世。辖地的水利建设之辉煌成就，当时可与都江堰、六辅渠并论。现在还有地方叫“陂”、“堰”、“挡”的，都是他们主持的水利工程遗迹，遗存的杜沟就是其中之一……
二
人因水而生，多逐水而居。
汝水经蔡境，蔡地多洪荒。当风调雨顺时，水带来的是福音，滋润大地，生长万物；气候失调之时，就会带来灾难，深重较多。春冬干涸，沼泽遍地，狡兔出没，夏秋大水，田禾淹没，民房毁塌，县志中，多有“大水、饥馑”，“发饥、大疫”等记述。秦李斯“东门逐兔”的轶事，佐证当时蔡域东有荒野境况。
善治者必重水利。为规避自然之患，还需挖河修渠，筑坝堆土，让洪水在河沟里锐减野性，让干旱龟裂的土地得到濯灌，让老百姓能够休养生息。大道在水，治水为上。要治水，除善谋划外，还需车马劳力、银两资助，当时物质匮乏，劳力有限。
杜沟地处驻马店,辖区上蔡、汝南一隅，在我国水利史上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开挖杜沟是杜诗的业绩。它的规模不大，历经千年沧桑，依然能够灌溉。有了它，旱涝无常的一方土地变成了沃野良田。杜沟东流入于澺水，东汉初，县令杜诗所浚，蔡地西亢而东卑，五沟浚。民始无泛溢之患，故地犹存。蔡地，即为上蔡县，杜沟又称杜母沟，为纪念杜诗治水有功而命名的。五沟疏浚后，遂开辟田地，民安其业，治内足富，户口滋殖，当地百姓饱受恩惠，曾勒石树碑记之，今仍存有“杜母沟”遗碑。杜沟是蔡地了不起的工程，是灵动的文明，演绎出悠久灿烂的水利文化。
杜诗与上蔡有缘分，缘于一纸任命。在杜诗的头脑里，担任地方官的意义就是为民消灾、濡养。挖沟辟田是他的政事儿，具体而质朴。他是上蔡长，完全可以闲待官衙，不必问津荒野；完全可以讨巧作秀，不必潜心谋事。而他的使命是什么？为国效力，为君分忧。他的梦想是什么？治地安宁，万民殷实。他需要恪尽职守，尽心竭力。
他生活的时代，多战乱少劳力，人背肩挑，实施工程难度可想而知，他知民力，问政乡野，找出治水方法，“深挖沟，洪宜疏”，历经千辛万苦，沟渠终得修竣。
想像中，建武四年，杜诗走入汝南郡，官任上蔡令，理上蔡事务。他衣着朴实，脸容清瘦，一绺稀疏胡须，俨然一位慈祥长者，是何等的意气风华，踌躇满志。杜诗差治蔡地，前路遥遥，如星汉迢迢。出官衙，入郊野，批山阅水，查看地势，绘制涨溢图；脱官袍，率百姓，风餐露宿，深挖沟渠，修筑堤坝，以殺水势。
杜沟像一老母偏居一隅，从不炫耀，只知贡献。这不正是杜诗为政的风格吗？治上蔡、管汝南、守南阳，辖区内“政治清平、政化大行”,“大行水利、省受民役”,“民安其业，户口滋殖”。也难怪世人誉他为“前有召父，后有杜母”。无论什么朝代，民众需要的是廉吏。杜诗真的是醒者、悟者、睿智者。
千年杜沟，水域分流，以治洪患。东流洪河，汇入淮河，终归大海。挖沟修渠，并非一劳永逸，此后的千百年间，杜沟曾历沧桑。清康熙年间，杨廷望任上蔡知县。他常怀忧民之心，遍寻沟河故道，用了五年时间，组织上蔡百姓，大兴水利，康熙二十五至二十六年，先后疏浚杜一、二、三、四沟等沟河，或高筑堤防，以拒水害；或固势疏导，深浚河身；或开挖新沟，巧分水势，以解河道壅淤之患，民众受益匪浅。
杜沟在新中国成立后，对杜沟数次疏浚治理，植树绿化，架桥建闸若干。行洪能力大为增强，漫溢洪水可北入蔡河，南泄马肠河，便利于南北分洪，杜一沟带来了安澜一方地域的福祉。
杜沟无法与祖国大地上无数条大江大河相比，它仅是一条籍籍无名的小河沟。摇摇晃晃从远古走来，饱经沧桑的杜沟，以它博大的胸怀接纳千年的风霜雪雨，为沿岸儿女撑起了一片生命的天空，护佑一方百姓得以生生不息，繁衍至今!
南阳籍李天亮先生曾撰文《千年杜沟话沧桑》，谈古至今，文笔纵横，着重讲述杜沟的沧桑变迁，颂扬杜诗的勤政，清廉；新编历史剧《上蔡令》，粥棚巡灾、怒砸皇匾等七场戏，活灵活现地演活杜公治洪患，救蔡民的故事。在唱腔中，真情褒扬了先贤的清正和功德，在文字里，与杜公完成穿越时空的对话。
三
恰逢清明，不负春光。心仪向往郊游，去倾听大自然的物语，踏着杜诗留下的足迹，走读杜沟，感悟沧桑。
我先到五龙源，此目的来探寻“杜母沟”遗碑，当地群众告知，早年还有，就立在杜沟边上，寻找无果，多少让人有点失望。后经官亭、走高白玉，回至古城，绕了一个大圈子，沿途看到了农村新气象，农家民居张扬着时代新活力。顺着乡间道路，通向村庄边的杜沟，迈步堤岸和石桥，野草如茵，溪流畅了，石桥幽了。抬头看云卷云舒，俯视见麦浪无垠，“四野皆为景，庄稼正盎然”，阳光耀艳花木，春雨把村庄洗涤清新，春天撩拨得心花怒放，田园绿了，树林绿了，鸟儿欢了。
我踏着厚实的泥土，闻着禾苗清馨，那是世间最香的味儿。故乡生长于斯，我站在这里，倾听着大地的心音，浑身的血液在沸腾，头脑中思绪沉淀着，感叹着，遥想着，这一方热土曾经的沧海桑田。
有慕名者，畅游上蔡，寻访杜沟，也许没有发现感兴趣的景致，发出叹息，不就是几条大沟吗？太平常了，没啥可推崇的！孰不知，杜沟是上蔡科学文明史上重要的水利工程。历经沧桑，依然濡养百姓，一直润泽蔡境。原本旱涝无常的荒野，今广辟成沃野良田，已是生养民众的大粮仓。
汽笛声响，惊扰了我心绪，快步来到临公路的杜一沟旁。春风使我温柔，暖阳令我开朗，鸟儿亮我歌喉，我不由得放慢步伐，走近上蔡城东的杜诗公园。
杜诗公园三年开工，河道治理、建筑工程和生态景观建设已具规模，景观桥、环湖自行车道等将如期开放。湖岸绿草如茵，花木吐蕊，水面波涛荡漾，徜徉沿岸绿道，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欣赏着优美景色，让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有垂钓者，健身者，下棋者，嬉玩者，休闲观光的民众乐在其中。放眼上蔡，行走中有历史的厚重感，也有浓郁的时代感，以路兴城，以水润城，以绿荫城，上蔡已成为宜居宜养的幸福之城。杜诗公园敢与蔡明园比大气，与凤凰公园比静谧，与故城公园比品味。
千古杜沟不就是循吏杜诗永远的丰碑吗？杜诗的名字早已刻满了大地，他永远活在人们心间了。诚想，而今兴建杜诗公园，从某一个角度，不仅仅惟有提升城市品位，改善人居环境的意义，还有对故人怀念的蕴意吧！或许，为政者考量着怎么平添一点人文重彩，而这不也正是对杜诗贡献的最佳诠释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