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八大古镇中,下司古镇素有“清水江上的明珠”和“小上海”之美称。这里还是中国红蒜之乡,锌硒米之乡,世界名犬下司犬之乡,世界优秀、亚洲最好的皮划艇激流回旋基地……但这些都不是我想看的,于我来说,我只想探寻其中“古”的表现形式,主要是能够引起心灵上震撼和冲击的视觉上的客观存在。
一个人来来回回在小镇街道上走了两三个小时,也许是正赶上古镇修葺的缘故吧,那天所看到的古镇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繁华,尽管有这样那样的古代的或者是仿古的建筑,比如会馆书院之类的遗迹,但这些都没怎么引起我太大的兴趣。
三月的黔南,最明显的特点就是湿冷。这里的游人也不是很多,商铺也显得冷冷清清,根本就无法想象到这里在一百年前商贾云集、无尽繁华的景象。但历史绝对没有杜撰,虽然不能从眼中的客观存在形成最完整、最辉煌的古镇原型,但从古镇的地理位置和现存的点滴痕迹还是能够想象和感受到它曾经的辉煌:远山层林叠嶂,江水碧波万顷,街道商铺林立,鼓楼巧夺天工…… 行走在古镇街道上,想象中的古镇和现实中的古镇居然有着很大的落差,心里既有远离了城市的喧嚣而带来的欣喜,也掺杂着古镇的清冷而招致的失落。热闹不是,冷清也不是。不能说古镇的风景不好,只是与自己当时的心境实在是无法相融,除了深绿色的江水,其他也实在是没有能触及到我心灵的地方。
尽管先前我也是慕名于古镇曾经的繁华,但当我看了古镇的历史后却更加钟情于两个人,两个出生于这个小镇却足以让全国人仰望的大人物。其中一个是夏同龢。光绪十九年, 夏同龢在贵阳参加贵州乡试,中举步入仕途。五年后,他又到京城参加会试,在殿试中大放异彩,光绪帝看过夏同龢的策论后,大加赞赏,钦点为状元。夏同龢是贵州历史上仅有的两个文状元之一,光绪三十二年公派留学日本,是中国开科举以来拥有状元和留学生双重身份第一人。这位状元对中国教育的发展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正是他创办了京师大学堂——就是今天的北京大学前身。他还编写了《行政法》,可以说是中国行政法学的奠基者。
和夏同龢基本同时代,古镇还走出了一个人,在中国近现代史上涂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他就是吴传声。曾赴法国留学,清光绪三十年归国。在辛亥革命中,吴传声是云南临安新军辛亥起义的核心人物之一。竭力反对袁世凯称帝,曾担任团长、东路军司令等职务。他的名言曾经感动和激励了当时很多的革命者,他说“中华民国,吾先烈铁血所铸造者也。今败坏至此,而幸生畏死,趋利避害者踵相接声,实耻之。”并表示宁死疆场决不让国贼逍遥。那种万丈豪情时隔一个世纪后,依然让人感觉振聋发聩。可惜的是英雄壮志未酬却英年早逝,好在追赠的陆军上将的军衔多少让后人更加深刻的铭记了他的名字。
古镇就是古镇,有古的资本,古的深沉。当你放慢脚步,在任何一处驻足,然后一点一点的将自己融入到古镇中时,就好像和一个衣着古朴的陌生老者交谈,突然就能感受到古镇那份逼人的古的气息,是能从你的眼中能直接钻进骨髓里的那种无法抗拒的震撼。人是历史的主角,更是历史的灵魂。一个小镇,走出了一个状元,一个上将都督,这两个在整个中国近现代史来说都产生了深远影响的名人,这看似的偶然,细细想想应该还有某种必然。
古镇山清水秀,人杰地灵,除了她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地域风情和文化底蕴,更重要的是她以博大的胸怀将很多外来文化包容其中,并加以珍藏和利用,以精美绝伦的“混血文化”的风姿在清水江上眺望数百年,吟唱数百年,曾引来多少文人骚客和商贾大亨的驻足和留恋。那将近二百家商号的伙计卖力的吆喝,云、贵、两湖和江西、福建的商帮及其几大会馆的宾客正谈笑风生,禹王宫、观音阁的青烟卷着钟声一起升腾,镇上那三州五县最大的场期人声鼎沸,清水江岸成百上千的商船上整夜灯火通明……坐在沧桑而雄宏的大门口的石阶上,古镇的繁华便如梦如幻一股脑的涌来。
回过头来重新审视古镇陈旧斑驳的牌坊,返身回去再穿过那青石铺就的纵横交错的静寂的小巷,那种静寂,让人有点失落,又有点眷恋。脚下那印着明显的时代年轮的青石和两边古色古香的建筑物,就连墙角那长的几乎是郁郁葱葱的青苔,都在心照不宣地向路过的每一个游客讲述着古镇的故事。转过一个巷口,突然有亭廊小桥映入眼帘,两个挽着发髻,身着青花旗袍,撑着精致的油纸伞的姑娘在小桥上欣赏眼前的美景。那断然不是几百年前古镇名门之家的千金,但却和周围的氛围那么契合,那一笑一颦全然看不出有半点的矫揉造作——以往也曾在某些场合见到这种复古之美,可就是说不清什么原由,总觉得像是看戏,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凝视美轮美奂的鼓楼和平静深沉的清水江水,再信步穿行于江边码头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早已被意向中古镇雄宏的文化底蕴彻底征服。突然间想起了徐志摩的《再别康桥》,他说自己情愿做康河里的一株水草。那一刻我顿然开悟,于这深沉的古镇,于这深绿色的江水,我又何尝不想是其墙角的一朵青苔,又何尝不想是其江水中的一条水草。
转身离开古镇的那一刻,我突然就理解了古镇的静寂,理解了古镇的散漫,也许这正是对大象无形,大音希声的最好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