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南口人,从小就知道南口北山是个“风口”,是两座山脉汇聚处、分界点,是南来北往唯一的、最便捷的通道。“风沙石头大酸枣”,冬寒雪冷似冰窖,成为这里的地理特色。
京畿名镇南口,是京张铁路通车后逐渐成名的一个重镇,距今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1905年清末,詹天佑等人规划设计,相继建造穿越关沟的铁路和公路时,为修建京张铁路的需要,在南口开采石碴,是北京最早的石碴生产基地。关沟作为重要的南北通道,在南口的崛起、中国的发展和世界铁路史上留下特殊的一页。
据说,早年间一个有钱有势的房产主,在193几年日本人大量开采北山之际,用片石、河卵石掺和石粉面子等原石下脚料,廉价购买石料,垒墙盖房,修路修院,在南口地区建置像鸟窝一样的简陋住宅,卖给靠苦力挣钱养家,需要遮风挡雨的工人,从中牟利赚钱。这些为家而奔波的贫民百姓、技术工人壮劳力,曾为南口重镇的崛起发挥了重要作用。
从我记事起就知道北山有个片石厂,专门出盖房子用的片石,南口地区胡同的老房子大多都是石片房,青砖大瓦房那是有钱人家才能盖得起的大房子。我家就有五间石片房,石头垒墙,石片当瓦,像鱼鳞一样层层叠叠,冰雹砸不透,结实耐用,但有缝隙容易漏雨,很麻烦的。记忆中我家老房就是这样,没办法,生活困难没钱修缮。每到雨季外面下大雨,屋里滴串雨,我们拿锅碗瓢盆在地上接雨水,端盆往外倒,用笤帚往外扫,严重时连炕上都掉点,只好暂时用油布接一下雨水好睡觉,期盼天晴雨停。可等天晴了,我家依然像“寒号鸟”不当回事,如此反复好多年。
听母亲偶尔讲过家里事,说实话,儿时幼稚不懂事,年轻奔波离家远,现在闲暇回头看,家国情怀,陋屋旧事,让人感慨,思绪万千。
记忆中的贫困年代,居住在胡同的老住户,家家都差不多,上有老下有小,一个职工挣得少,住着简陋石片房,养着全家七八口,大事小情互帮助,鸡吵鹅斗总不断。记忆中哪家都有少则三四个,多则七八个大小孩子。为柴米油盐安定生活奔波劳碌,“灰头土脸”满身油包的人居多。
我家祖籍天津,爷爷辈有点文化,识几个字,人也豪爽能干讲义气,年轻时结交几个好友,很早就从天津老家来到南口机务段干活儿,先当司炉后当司机开“大车”,往返于丰台、康庄、沙城、张家口等地,挣钱养着一大家子七八口人,全家省吃俭用略有积蓄,为站脚落户购置一处房产,五间石片房带一个小院子,院落并不大,能住人就行。建在当时南口镇最有名气的南口宝林寺后院墙,往北延伸约有百十米长的胡同,可谓“独门独院”,成为让人羡慕买得起房的老住户。
平安里名字很吉利,连同一墙之隔的忠厚里,据说,都是当年寺庙老和尚所赐。这是一个狭长的胡同,中间路宽有五六米,两边都是一排排门对门,户对户的简易石片房,打开大门没有遮掩,两家院子一目了然。据说都是一个房产主盖的,格局面积都一样。
这里却是一个有进口没出口即俗称“断头”胡同,因为胡同从北口进来,往南没有出口,宝林寺高大院墙挡住,只有一个约1米左右的走水道、猫狗洞。雨水大之年,倾泻而下的洪水流不出去,涌进居民院落,锅碗瓢盆飘了一地,很是吓人,从来没有看到这么大的洪水。
院子狭小,也没有厕所或者下水道,有污水直接泼门前路面,稍有过界,就会听到近邻高声喊吓告诫:“不让把脏水泼到路面上,没法走道了!”
没有厕所,就在北屋西侧挖了一个坑,把能盛两挑水的老缸直接坐在地下,人多每天如厕,需要找人清掏,不掏则满溢横流,掏了满院子都是粪汤臭气,家人常常都去外面旱厕解决,这是大事,并不理想,却因当时能便宜几块“袁大头银元”,下决心购置老宅,让一大家人有个睡觉的“窝”,也成为后代子孙居有定所的生存发展之地。现在细想,在艰困年代,老一辈人为了生活劳碌奔波,吃苦受累,让一大家人有温饱,还让子女上学读书,真的很不容易了!虽已物是人非,但回想当年,依然温情萦怀。
闲暇时光,偶尔阅览冯宏来编著的《南口风云录》,循着足迹,了解昌平历史文化,看到书中第二章京张铁路通车南口机务段史话、南口机务段的马莱型机车两篇文中有这样的昔年记载:
南口机务段始建于1906年,从晚清起步,已经走过了一百多年的奋斗历程,其中北京铁路分局管辖时间最长。一百多年来,这个段在不同时期还造就了一大批出类拔萃的人物,时至今日,人们对范廷佐、董学勤、于连浩和董志达等多位“大车”的名字,仍能耳熟能详,人们对那些在机务段运输史上榜上有名的老功臣仍然念念不忘。
南口机务段,是全国铁路拥有百年历史的老段名段,不仅历尽沧桑,而且闻名遐迩。这里的机车种类配属复杂,这里的行车路段艰难险陡,在全国铁路独一无二。因此,凡是曾在马莱机车上“摔打”出来的“大车”,在全国铁路系统值乘,均不在话下。当年那些思路敏捷,技艺精湛,体魄康健,极为干练的老“大车”范廷佐、董学勤、于连浩、董志远、姜永祥等师傅的方家轶事,至今仍在广泛流传。
是的!当年南口人最为欣赏的马莱机车的硕大铜铃,它在机车始发归来和行进途中,铃声均动听嘹亮。尤其是机车乘务员的亲属,听到出乘的铃声,都会祝福他们一路平安,铭刻南口人的记忆中。
书中第四章对敌斗争片段记载,1920年至1925年,何孟雄同志曾四次到南口开展工作,在南口成立了“南口机务段精工分所”,隶属京绥铁路精工研究所领导,“首任会长为马绪才,包括董学勤、张晓会、张继海一共四人,组成委员会”。其任务是救济失业工人,共同钻研技术,学习文化知识,开展储蓄活动。这是南口机务段第一个工人群众组织,首批入会者多达六十多人。同年9月,南口火车房工会在南口东河套成立,马绪才、董学勤、马维镶为委员,还及时组建了工人纠察队。
尤其在南口与敌后抗日根据地一章中记载,1937年8月26日南口失陷后,华北作战统帅的侵华日军,便把南口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南口作为京绥铁路的战略要冲,地下工作者领导和发动群众,配合抗日武装,曾多次给予日伪军致命打击。南口铁路系统各单位的工人,在南口沦陷不久,就开展了不屈不挠的斗争。机务段工人率先进行了撤离、坚壁、疏散。董学勤、马绪才等“大车”曾驾驶着全段最后一台车驶向康庄,为阻止日军行进,康庄机务段的工人果断地将多台机车连接成列,全部炸毁在八达岭的山洞,使京绥铁路陷入瘫痪,令南口驻屯军闻风丧胆,惶恐不安。
书中四次提到的“老大车”董学勤就是祖上老人,偶尔也听别人说过,“董老爷子可不简单,当年也是风云人物,有本事,敢开着火车阻挡日本人。” 但这些往事我们并不知,老人也平常心态,从未向我们炫耀过。
正如萨苏老师在《国破山河在》一文中写道:可以说在保家卫国的战争中,能有多少人留下英名,更多的是没留下姓名,如同青烟消逝,没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他们根本什么也没有留下,为捍卫民族尊严,湮没于血与火中。唯一永存的是展现当年一个个中国人在外寇入侵,民族危亡时刻,人不分老幼,地不分南北,誓死捍卫民族“尊严”的大无畏精神,是他们的脊梁扛起那个时代中国的命运。
家乡历史,烽烟往事,让我们饮水思源,感恩生活,不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