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

北风呼啸，紧着将树枝上剩余不多的叶子吹落满地，年尾接年头的时节到了。听着窗缝里透过的哨子声，看着手机里东北人猫冬吃美食。在这食不知香的当下，思绪又回溯到了母亲年节做核桃包子的场景。

水果是一年中当季才吃得到的稀罕物。那像现在见过的没见过的，当季的不当季的都鲜灵灵地充斥着眼球。想吃水果需要用表现好、成绩好、劳动好来换取，汗水换来的水果入口格外香甜。家里没有冷藏设施的年代水果不易储存，核桃却因有坚硬的外壳耐储存。家里借地利之便会得到些核桃，核桃成为唯一姊妹们解馋之物和母亲用来做犒赏的物品。

邻居家有个大核桃树，等我可以跑路时已亭亭如盖矣。肆意疯长的枝丫越过屋脊挂满青疙瘩向我招摇。等母亲和邻居都上工了和小伙伴们商量好，搬梯子爬上屋顶，用棍子乱敲一气，青疙瘩滚了一地，小伙伴做贼似的从邻居家捡拾回来，任满地落叶作为证据堂而皇之地满地摆着。

摔、踩各样招式齐出才将核桃皮去掉，母亲的缝衣针将白如玉的核桃仁挑出，不去皮就塞入嘴里，品完苦涩后才会回味到一点香甜。乌黑的手指成为母亲发现我们作案的直接证据。

我被母亲揪住耳朵扯到邻居家，母亲拎着棍子，我心中明白闯的祸不容易蒙混过去。刚进大门，没等母亲动手我就扯开嗓子嚎叫，惊动了满屋子的人出来了。母亲抡起棍子在屁股上实打实来了两下，邻居赶忙拦住问缘由。

母亲指着满院子的落叶：“娃娃不懂事，核桃没成熟就祸祸了不少，你收拾收拾出出气。”母亲将棍子塞到邻居手里，我继续干嚎。

邻居将棍子扔的远远的。“娃娃小不懂事，别为难孩子了。”转头和我说：“下次想吃和我说，核桃成熟了给你家分些，这样浪费了可惜。”上学后才知道这叫塞翁失马，从那年开始，邻居每年都会给我家分核桃。

过年时，母亲就会给家里蒸核桃馍。分工负责，母亲和面。取出干透的核桃让我取核桃仁。性子猴急的我被锤头和缝衣针套上了紧箍咒，为避免缝衣针扎到手，用锤子砸核桃时轻轻敲，以保持核桃仁完整。一堆核桃没剥几个，母亲已将面和好进入饧面环节，手上没沾一丝面干干净净，我很好奇母亲是如何做到的。

母亲三下五除二剥好了核桃，我又转岗烧火。锅微热滴几滴菜油，锅铲飞舞不给核桃仁片刻歇息，等烘烤出香味颜色金黄时出锅。后置于案板上，用擀面杖压成颗粒状，不顾烫抓一把塞进嘴里，果香混和焦香味迷醉了味蕾。

又重复操作，核桃换成花生，花生也做成焦香十足的花生碎。

将花生碎，核桃仁放在碗里。加入油少许，面粉加入调味料搅拌均匀备用。

面也饧好了，将面取出擀平，取一半和好的调料均匀涂抹在面皮上。从一边卷起，卷成一个长条将两头捏紧。然后切成大小均匀的面剂子，压成牛舌状将剩余的调料涂抹在上边。卷起后一拧，又用筷子一压，两头翘起中间略低如花朵绽放的核桃馍在母亲的操作下完成了。

我坚守岗位，专心烧火。锅中水冒汽，母亲将蒸笼置于锅上，铺好笼布。将制作好的馍由外到内按圆形依次摆好。用湿抹布沿锅边围一圈用来保证水蒸汽向上不漏。火苗在锅底随着风箱拉动舞动着。不一会水汽从笼屉顶如雾般冒了出来，二十分钟后香甜的核桃馍出锅了。

母亲将我换下来烧火，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村子里响起零星的鞭炮声。母亲时不时抓起一把麦草续进炉灶里，火苗映照得歪着头的母亲脸颊红彤彤地，像极了我此刻期盼核桃馍出锅的心情。

母亲没有看表，将笼屉揭起用手指压了几下。核桃馍在母亲按压下迅速回弹，经过水蒸汽的滋养核桃馍熟了。水蒸汽在不大的灶房里弥漫飘散，核桃馍的香气夹杂其中，口水吞咽了好几次。核桃馍很烫手，我很明智没去触碰，母亲却将核桃馍拿起整齐地摆放在案板上，期待未归人的检阅。每个核桃馍也特别争气，面皮在橘色灯光的映照下油光发亮，显得特别精神。

零星雪花在鞭炮声地召唤中落了下来，我望着母亲嘴唇张了张，母亲摆了摆手：“再等等，一会吃，现在还烫。”我知道那是借口，母亲等待着，等待着未归人一起分享香甜的核桃馍。

大门口会时不时冒出一个小脑袋，望着村子的那头，越来越紧的寒风将人影也刮没了，每次都是败兴而归。

母亲无声的叹口气，掰开一个核桃馍塞我嘴里，没咀嚼几下就进肚了。

雪花在黑暗中不紧不慢地降下来，灶房里橘色的灯光依然坚持着，核桃馍因长久等待已经冷了面皮，我抓着没吃完的核桃馍静静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