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梓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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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他就学会了闭嘴，什么都不说，也不摸自己的腿了，他每天都和妈妈待在一起，妈妈会做饭，睡前会讲来自于西方的故事。每次她讲完之后都感觉他总算能够好好地睡觉了，可是到了凌晨五点整，当太阳还没有来的时候，周围的人全都还在睡觉，没有一个人出来，他就开始翻来覆去，总是把头盖在被子里用鼻子用力吸气，她妈妈赶紧用自己的左手牵住他放出来的一只微白的手，狠狠地抚摸着牵住，他才平息下来了。
门前，他三岁时栽下的一棵大树，早就变成了一个突起的尖堆，过路的淘气的孩子总要踩一下他，好像很自豪一样，嘴里说着“见证，见证！”路过的女孩总会向那里看一眼，有些拉着闺蜜手的女孩子，在看了这个地方之后，步伐就变快了。
这里是一座城市，就像我现在所在的家一样，下楼就有超市和修东西的地方，从修东西的那家店右转，就是吃东西的地方，吃东西的地方不大，里面摆着几张桌子和椅子，里面的客人寥寥无几，老板在里面清洗着锅，老板的老婆在外面洗着菜，他们各忙各的，每一个人的手里都拿着对方的未来。
我自认为一个城市有着这三种店就已经足够了，用的牙刷牙膏和毛巾可以在超市里买，要想自己做饭的话也可以到超市里去买配送员从郊区送来的菜，那里的标价是五块钱一斤，不过上面飞着几只苍蝇，卖肉的地方被红灯照着，看起来很新鲜，可是没有一个路过的人打算去买它，他们有些自称是生下来就不吃肉的，有些老男人也说这肉看着就不新鲜，像是从猪胆旁边割下来的。深夜的十一点，超市准备关门，有一个男人冲过来了，他穿着短裤，腿上的腿毛清晰可见，他冲到收银台背后，抓了一大把架子上的避孕套，迫不及待地放在收银台上，对着男收银员说他忍不了了，要做爱了，男收银员就一个个的快速计算着，然后男人掏出了两张红纸，一扔就抱着避孕套跑走了。
第二天早上，有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在街上高喊着自由主义，他用尽自己嗓子里的全部力气喊道：“我以后不结婚，我要自由！不结婚就是自由，我以后不结婚，我要自由，不结婚就是自由！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不要结婚，结婚不好，结婚就是牢笼，不结婚就是像我一样自由！”他走在那条路上就一直这样喊着，周围的人都已经习惯了这种舒适的声音，他们都知道那是李家的，李家的大少爷，他这样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第一天出来这样喊的时候人们就觉得奇怪，他们奇怪于李家少爷怎么变化那么大，以前的他文文静静的，一点都没有俗气，人们走过他的房子面前都还可以听到李家少爷在弹钢琴的声音，人们常常会绽放出微笑，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有时会向别人介绍说这座房子里住着李家少爷，有些人问他李家少爷是谁，他们就说李家少爷又高又帅，三岁就看了中学的知识，我们都很喜欢他，不过他们说他最近没怎么下来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些人说他们路过的时候听到了李家二楼传出来的喊叫声，估计是李家少爷被打了，可是有一天有一个变态路过这里，他说你们都是错的，李家发出来的声音不是喊叫，而是爱吟，是李家少爷的爸妈在床上欢呼呢！他跟他们说他除了听到了爱吟之外，还听到了床下弹簧的晃动声，他猜测说李家爸妈再这样做下去，迟早有一天一根弹簧会断掉的。
附近的人都不信这个变态说的话，果然过了不久，变态就消失了。
人们虽然对于李家少爷貌似是比较了解的，但是没有一个人去过李家少爷的家，李家少爷的门口立着两尊白象，门被涂成金色的，李家的门前很大，栽有一棵小树，人们看到李家的人把这棵小树保养得很好，据说，路过的人每天都能看到他长了一大截。
人们很相信，作为全镇最有钱的李家，李家爸妈一定会把李家少爷培养成一个伟大的人才，到时候李家少爷就开着一台法拉利进了镇门，然后副驾驶上坐着一个大长腿的美女，时不时地探过头去亲一下李家少爷，李家少爷从迷醉中醒来之后，伸手就动了下车上的香水，他对着自己可爱的女孩说道：
“香水快没了，都怪你，亲我那么多次，每次都舔我脖子，搅我的舌头！”
“我喜欢你呀，笨蛋，喜欢你，就想闻闻你身上的味道。”
“喜欢我？去载你之前，我刚刚还在球场打球，满身都是汗味，怎么就香起来了。”
“没关系，就是香，我会在树上等你！”
那女孩翘了翘小巧的脚丫，李家少爷看得渐渐头晕了。他抱紧了属于自己的女孩，头狠狠地贴住她奶白的肩膀，她现在全身裸体了，只穿了一条肉色的内裤，遮住她最敏感的位置，她两个乳房都露出来了，红中有些带粉，显现着极其充足的生命力，李家少爷把头从她的肩膀上移开，她的手抓住了他的一只手，猛地就往她的乳房上摁，她的意思是想让他按摩她的乳房，他此前从未试过，顶多只是抱一下，有些时候会亲吻，他和她还没真正上过床，她每次都先脱衣服，她脱完之后李家少爷就说他裤子湿了，然后立马就躺了下去，这个时候，她就会趴在他身上，抱紧他，眼水一点一点地流。
他摁住了他的乳房，刚刚开始旋转，自己的手就剧痛了一下，他闭上了眼睛，然后把手从她身体上挪开，转到了自己的眼皮底下。
他看到自己的手背上，有一道很长的划伤，不断地在往外冒血，又感觉到自己的背部很酸疼，自己的屁股被木头夹住了，他很想移动位置，可是他的手又被拉住了，他这才抬眼一看，是自己的母亲正蹲着用碘酒为自己受伤的部位消毒，他感觉到凉凉的，一股拧紧心脏的疼痛传来，他忍不住啊了一声，然后就嘶嘶地叫起来。
“你看看你，都说不要到处玩，你已经十岁了，还到处玩，还好没有跟女孩子一起。”
李家妈在李家少爷九岁的时候为他买了一个电话手表，可以定位，可以打电话，发送简单的消息，李家妈每天都开着手机留意着李家少爷的定位信息，她给李家少爷设定了一个限定区，规定李家少爷只能在这个位置活动，如果超出了这个位置，李家妈的手机就会报警，李家少爷在哪一下子就被知道了。
李家少爷在五岁的时候，李家妈就向李家少爷开启了她的课程，她向李家少爷念西游记，念三国演义，念百年孤独，念呼啸山庄，这些东西李家少爷都听不懂，常常是一大早开始上课，李家妈还在房间里的小黑板上写来写去的时候，小李家少爷就靠着椅背睡着了，他的头像被人倒吊着的红虾，过没一会就指定沉睡过去，李家妈时不时就转头看向自己的孩子，她的头像机器似的，扭来扭去，她右手拿着白色的粉笔，拿久了手就变酸了，酸了过后就把自己的手伸到了小桌上的粉笔盒里，把原先那个白色粉笔放了进去，再拿了一支绿色的粉笔出来，于是她的手掌上就多了一个颜色。
她用绿色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四个大字：“望子成龙”，写完之后她发现李家少爷睡着了，平和气氛一下子就消失了，火气从最底下的位置爆了出来，她全身的毛孔竖起，后面的白发愈显光亮，她用绿色粉笔用力地敲击黑板，在望子成龙每个字上都敲了三遍，并向着李家少爷的方向大喊：
李盼轩，起来，还要不要听了？！如果今天的课还没按时上完的话，那中午和晚上的荤菜就别想要了，李家少爷这时的名字变成了李盼轩，李家少爷前两个月的某一天是上课日，他那时打了瞌睡被李家妈发现了，李家妈把手上的粉笔扔到了李家少爷身上，李家少年被突如其来的一粒东西惊醒了，其实他是没有完全醒，是介于睡眠和醒来之间，他的梦很单纯，梦里一个东西也没有，只有一些浅黄色的，非常柔软的气体，那是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现在却被李家妈的粉笔打断了，他清楚地看到那些气体一点点地断了开来，先是西边角的那一部分飘走了，然后是东边的一大部分飘走了，最后消失的是中间的部分，中间的部分如地震一样开裂开来，一个白刀，把浅黄色的气体切断了。
他的梦没有了，但他还闭着眼睛，他看到气体变成灰色了，灰色里藏着一些红色的点点，然后他看到一支粉笔朝他非常缓慢地移动，那粉笔在灰色的气体里平移，最后把尖的那一头对准了李家少爷的眼睛，李家少爷的眼睛紧紧地闭着，可是那粉笔越来越近，李家少爷说这次自己的眼睛是必死无疑了，他使劲闭上了眼睛，那粉笔浑身都是力量，自己的眼睛就像是容身洞一样给它进，它进去挑动着里面的黑眼珠，挑完黑眼珠之后就开始挑白眼珠，李家少爷感觉自己的眼睛很舒服，不会痛。感觉像是一个女人的手在摸着自己的头，那女人的手非常纤细，手指一根根地跳动，每一处的头部皮肤都被她的手指拂过，李家少爷舒服地眼泪流了下来，但没过一会，那女人的手就开始下移，李家少爷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很凉，低头一看自己不知为何又裸体了，那女人的手从李家少爷的颈部下移，先是把手指移到了胸部，李家少爷的身体暖暖的，一股凉意就这么下来了，那是那女人的手，那女人的手凉，但是李家少爷喜欢，他太喜欢了，他一点也不喜欢妈妈给自己上课的样子，他不喜欢妈妈每天上课给自己讲的那些听不懂的文学，他喜欢他自己房间里的那张床，他喜欢自己床上的公仔，那是爸爸有一次工作出差时带给他的，是一只小熊，棕色的小熊，那熊的眉间下一点有两颗闪闪发光的眼睛，李家少爷每次起床后第一件事情是穿好衣服，第二件事就是让那个棕色的小熊站起来，准确地说应该说是让它坐起来，李家少爷每天还要摸一次它的头，它的头摸起来软软的，没事的时候，李家少爷还会在床上躺下，然后把那只熊拿到自己的大腿间，开始仰头羡慕地看着他，和他对话，李家少爷和它说：
“熊熊，熊熊，今天妈妈又来和我讲一些东西了，你应该是能猜到的吧！嗯嗯。没错，就是去讲那破文学，她今天给我讲了莫言的《生死疲劳》，说什么六道轮回呀，变成狗变成猴子啊，什么蓝解放黄互助啊，你说这些我怎么会知道的呢？我又不是文学家，我也不是作家，怎么会知道的呢，你说对吧！”
“对对对，你妈妈太不明事理了，那么小的孩子就该让他去自由发展，就应该去玩泥巴，骑自行车，像我小时候根本就不考虑明天有没有东西吃，会不会饿死。都是我爸爸妈妈去找东西给我们吃，我们几只小熊只要在窝里乖乖蹲着就好了，我们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待在窝里乖乖不动。”
“我也觉得，我真的讨厌死我妈妈了，我还是喜欢我爸爸，我爸爸对我老好了，他工作很忙，不过我不怪他，他经常要出差，先是跟我说他去北京上海，然后有一天他笑嘻嘻地给了我一百块钱，我高兴坏了，他和我说爸爸发达了，从今天开始他就要去国外了，明天出发，第一站先去日本，第二站去俄罗斯，第三站去意大利，最后一站去美国。他还和我说他去到美国之后要和白宫里的总统谈生意呢！我真为我爸爸骄傲！”
“是呀是呀，我还是小熊的时候我也为我爸爸感到骄傲，我爸爸总是很勇猛，每次都出去给我们带吃的，更不可思议的是，每次都给我们带很丰盛的美食过来，有时是半个兔子，好一点的时候是整只兔子，有一天它还带来了一只大狗，我嚼得那是老香了，我兄弟姐妹都喜欢吃。”
李家少爷还和那只床上的熊说了好一段话，说着说着李家少爷的眼泪就又流了下来，他渴望着棕熊能够摸一下它的头，可是棕熊就像死机了一样似的，李家少爷没有听到它再从喉咙里发出来一点声音，李家少爷一下子就大哭了起来，他对着棕熊说自己的妈妈怎么那么不争气，每天就敲着一块坚硬的黑板，每天就给他讲那破文学，好几天吃中午饭的时候还不给他吃肉饼，明明就在桌上的肉饼他也不给我吃，明明就在那破桌上，明明就没有放入她的口中，明明我还有机会……
今天李家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李家妈妈没有给李家少爷讲文学，没有给他讲那些奇怪的事，今天李家妈妈给李家少爷讲的是生物，是关于男女生理知识的一些内容。李家妈妈跟平常一样还是搬了一个中等大小的椅子放在了黑板后，让李家少爷坐了进去，他坐进去之后，面前的那个女人就开始手拿着粉笔就这样讲课，他首先给李家少爷介绍了小孩子哪些地方是不能给别人碰的，不知道李家妈妈是从哪里搞来的两张图片，左边那张是男孩子的裸体图，右边那张是女孩子的裸体图。李家少爷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左边那张肚子和大腿连接的地方被墨水画了，右边那张肚子和大腿连接的位置还有胸部的位置被墨水画了。李家妈妈指着黑板，她先指了指左边那张图。
“看到没有，黑了的地方，就是绝对不能被别人碰到的，任何人都不行，特别是女孩，更加不行！万一碰到了那里，那就真的全完了，你就是求观音求菩萨都救不了你了，记住没有，李盼轩。”
“爸爸呢？”
“看我！天天都想着你爸，你爸这玩意有什么用？！天天就知道卖这卖那，现在都不顾家卖到国际那边去啦，他就该去美国找个白人女朋友，然后做爱，去全纽约最好的酒店，买几十盒避孕套，一盒盒地拆，检查排气，然后把它套到那里去，以后就什么都不用怕了！他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就生了一个这样的你，有什么用啊呵呵，我那天就不应该结婚，不应该答应要嫁给他，我真傻了。”
“我爸爸去美国给我买好吃的了，别这样说他！”
李家少爷的嘴说着说着就抖来抖去的了，然后他感觉眼睛里又有水了，鼻子酸疼地想要动手割掉。
“他妈的，信不信我一盒粉笔倒过去，请你看这里行吗大少爷，不想吃肉了吗？你爸爸有什么好，就知道把我往床上抱。你生出来以后，我就是为了去培养你成才，知道吗？有一个伟大的人说过：“教育要从娃娃抓起。”本来我还想给你报钢琴，小提琴，马术的，我是看你可怜，想着你还小压力不要那么大了，所以我把学堂搬到了家里，在墙上安装一块黑板，我当老师，你就坐在下面听。我的培养计划就是主抓文科，以后方便你去考公考编，你得按照我的路子来走，否则在这个时代，你会连你自己都养活不了！”
“妈妈，我有我自己的人生道路，我也可以决定我自己的人生道路呀！”
“你能决定，你决定什么？决定搞艺术吗？那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有考公考编才是可以端着铁饭碗的一份好的工作，你爸就是从商变成鬼了，天天出去跟别人鬼混，你要是从艺了，那整个家都完了！”
“妈，我没说我要从艺呀！”
“反正你得按照我的规划来走。”
李家妈妈说完这些之后，就给李家少爷讲了男女生的生理差异，讲到左边那张图的时候，李家妈妈声音变得高昂了起来，她提醒李家少爷别去试图了解关于女性秘密的一切内容，并提醒李家少爷远离女性，她告诉李家少爷，如果要跟小伙伴玩的话只能跟同性的同学玩，在学校也要认真学习，认真听老师讲课，认真完成作业和考试。她和李家少爷的老师说过，不能把李家少爷和女孩子调在一起坐，连下课也要死盯着监控，一旦发现李家少爷和女生有接触，那么李家妈妈会要求老师或班主任通知自己。
李家少爷当然在学校接触不到女孩了，这并不是没有机会让他接触，而是他很害怕，他很害怕他一接触就会有一些非常不好的后果。他知道，如果被妈妈发现他在和女孩接触，那自己不仅会有皮肉之灾，而且自己还会饿肚子，因为他一犯错，妈妈就不给他吃肉，他这一年才吃了十次肉，同学们可以看到李家少爷身体里的一些骨头，有一些男同学捏过李家少爷腿上的肉，一捏李家少爷就疼得嗷嗷直叫，他总会说
“捏到我骨头啦！”
于是他们就嘻嘻笑了起来，不去捏他的骨头了。
班上有一个胖子，学习成绩不好，他总是排在李家少爷的后面，李家少爷学习还不错，每次考试都能够排在全班前十五的以上的位置，每当老师念到李家少爷的名字时，李家少爷会转过头去看看那位胖子，坐在后面的最角落，还跷着二郎腿，自己在那玩手。李家少爷向他投去羡慕的目光，因为他胖。班上大部分的女生都不喜欢他，总是叫他“肥仔”。可是李家少爷喜欢他，他总是很胖，说明他能吃，李家少爷记得他有一次在家上课的时候妈妈和他说过“能吃是福”，但令李家少爷疑惑的是，自己的妈妈总是不给自己很多吃的，他突然非常羡慕。
人在羡慕到极点的时候是有可能爆发出爱欲的，这不仅仅局限于男女之间。
所以，李家少爷忍不住了，好不容易等到下课，李家少爷走到那个胖子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我可以摸摸你的肚子吗。”
“滚开，神经病！”
李家少爷呆在那里一动不动了，他走到男厕所，掀开了自己的肚子，看到身上有许多清晰可见的骨头，叹息了一声，就把衣服盖回去了，他回到教室，但是没有进去，就在门外站着，他看到胖子身边突然围过来的很多女生，他想她们大概是看到了刚才自己和胖子之间的一次破天荒的交流吧。他看到很多女孩子围绕在胖子身边，有一个女孩子正在撩胖子的下巴，嘴里说着真好玩，还有一个女孩子把头靠在了胖子的大腿上，胖子一遍一遍地说
“哎哟，哎哟，各位小公主，别闹别闹”
可是他越说，那些女孩子们就越积极，那些围在他外面的女孩子和他的身体贴得越来越近，有一些就深情地看着他，这些举动，李家少爷都看到了，他呆在那里，有一个男老师快步走了过去，他要赶着去上隔壁班的课，不小心撞到了李家少爷，他向李家少爷道了歉，李家少爷嘴里说着没关系，身体却往后走，靠在了班门口的栏杆上，滑坐在了地上。
李家少爷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咬着嘴唇躲着哭了。
没人关心李家少爷，也不会有人知道李家少爷哭了。
往后的几天，道德老师讲了人生的意义和发展的实质，她向孩子们灌输着“新事物的产生和旧事物的灭亡。”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李家少爷在中间的位置上听得一愣一愣的，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他那节课回家之后就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面，夹着他的小熊就这样睡了过去，他从傍晚的六点钟睡到了晚上的十一点，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在自己家门前的树上坐着一个女孩，那棵树已经长得很高大了，她爬到了树上，穿着短裙，五官清秀，皮肤白白嫩嫩的，光着小脚丫子，眼睛里面像有大海，就这样含情脉脉地看着李家少爷，李家少爷发现自己也站在那棵树下，视线也离不开那个女孩，可是那女孩没有和李家少爷说一句话，只是就这样看着她，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家少爷看到她的光脚丫子开始像荡小秋千一样开始晃悠了起来，李家少爷看到她脚丫子干净的样子，想向她跑过去，可是身子刚往前伸，就弹了回来，像有一堵很重的墙似的，他没有办法前进，只能继续看那女孩的一举一动，他看到那女孩不再望向自己了，她抬头了，她抬头望向了湛蓝的天空，这个时候，李家少爷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他的双脚已经发软，他就快瘫坐在地上了，可是那女孩还在望着天空，望着那飘着的白云。李家少爷也向上望，可是自己的头上只有单调的天花板，他就像被困在了一间封闭的小房间里，那树上的姑娘把头低下来了，看着自己晃悠的脚丫，脸上浮现出了温暖的笑容。
李家少爷醒了，他感觉自己流口水了，用手在脸上一抹，可是没有任何摸到液体的痕迹，他把眼睛睁开，发现自己的床上好像有一摊水，他再往脸上一抹，发现自己的脸上有水流过，黏黏的，他这才意识到那是眼泪，他知道自己又流泪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把熊从自己腿上拿开，晕乎乎地爬下了床，周围一片漆黑，窗帘被拉着，那是自己拉的。他睡觉的时候不想见光，就把窗帘拉上，拉上以后自己心安了很多。他走到桌子前，用手摸到了一盒硬硬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盒子可以打开，打开之后他闻到了一股很浓烈的面包香味，于是他又把手伸过去摸了过去，果然摸到了软软的感觉，他猜测那是面包，猜测了之后他就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的未来一下子明朗明亮了，他感谢自己刚才做的梦，感谢那个看着湛蓝天空的女孩，她光着脚丫子晃悠晃悠地，把他的未来晃来了，他感谢自己，夹着小熊，小熊也给了他未来。他一下子变得特别舒服，他确定那是面包之后，拿起来一大口咬了下去。
大量的面包皮在他的嘴里炸开，香味在他的嘴里奔跑，牵住他的牙齿，然后跑下了食道。他努力地在面包皮里面探索着一种很紧密的东西，这个东西能让他变漂亮，这个东西和坐在树上的那个美丽女孩有关，她光着脚丫子的样子，就是曾经吃过那个紧密的物质，他认为，吃了那个紧密的物质，自己将不会哭，或者说哭的少了。可是他已经把面包皮探索殆尽了，还是没有找到那个紧密的物质。他开始慌了，这个时候，有一个松散的物质溜进了他的嘴里，他是抵抗的。他感受到了这种错误和无助，于是做出了吐的动作，把那松散的东西吐了出来，一股腐臭的味道在他的口腔里爆了出来。他把面包扔了出去，打开门，冲向了厕所。
他跑到水龙头面前，把自己的嘴伸了过去，水一股股地流进他的嘴巴，他像一头野兽一样，欲望在他面前变得巨大，他不得不去舔舐，可是那里的水很特别，很清楚，把他的那松散的东西洗掉了，他喘了一口气，用舌头环绕湿润的口腔，感觉到有自来水的水腥味，但他感觉到心安。
李家少爷桌上放的东西是一盒青菜包，是李家妈妈在他睡着的时候放在上面的。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又犯过一些错。
在李家少爷长到十五岁的时候，一种奇怪的感觉来到了他的身边，他开始关注女人了，当然，是偷偷地关注女人，有些时候自己的母亲还会和自己说少跟女孩接触，她现在没有再特别强调绝对不能和女孩接触了。因为李家少爷在十三岁的时候曾经每天把自己封闭在房间里，哪里都不去。他那一个月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饭也不吃，房间里也听不到动静，然后就这样到日夜。李家妈妈急坏了，先是使劲地敲着李家少爷的房门，一口一口地叫着儿子，但是没得到回应。李家妈妈不再叫了，就下楼做起了饭，她没多久就做成了，分开盛了一份给李家少爷，另一份给自己，李家少爷那一份饭菜尤其多，饭在下面，肉菜在上面。李家妈妈一步一步地走上楼，走到李家少爷的房门前，发现门锁着，李家妈妈进不去就把那碗菜放在了地上，从晚上七点到晚上八点，李家妈妈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今天播放的是晚间新闻。那记者说有一个地方的女生想跳楼，说是不想活了，遗书上写着“爸爸妈妈我永远爱你们。”那电视上的镜头频繁切换于案发现场和痛苦的父母之间，这让李家妈妈很无助，又有点害怕。
八点到了，李家妈妈走到了李家少爷的房门前，把放在地上的饭菜拿起来，她再一次敲了李家少爷的门，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声响，李家妈妈把那碗饭端起来，拿到了楼下的厨房，把那碗饭放到了微波炉里，碗在里面暖灯的照射下转动了起来，过没一会，“叮”的一下，饭好了，热了。她又把饭端到了李家少爷的房间前，然后放到了李家少爷门前的地上。
李家少爷房间里没动静。
万幸的是，李家少爷没有死，只是瘦得脱相了，但是肤色没有变，还是白白的，眼睛黑眼圈很重，跟白色熊猫似的，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出来的，他自己也忘记了，相隔几年，这种灰色的东西一下子也忘记了，李家少爷跑得太快了，一下子就跑到了自己卑鄙的想象之外。他曾陷入恶魔的世界，恶魔夺走了他的棕熊，拿走了他的身体，让他不复存在，让他死亡。不过最后恶魔失败了，懂事的李家少爷用前期熬过苦难的力量熬过了自己这次最大的苦难——精神失常。
那是在他还小的时候发生的一件事。
十五岁的李家少爷想女人的时候，喉结已经长起来了。他放学之后就偷偷地拿起学校二巷子每一户人家门口塞着的男科宣传单，那上面写着一些话，对于当时的李家少爷来说，是很喜欢的。
“女人入世为欢爱，床上只有两分钟嘛，进去就不行嘛，来男科医院免费诊断治疗，保证治疗之后夜夜欢歌！”下面配上两张女人的性感照片。李家少爷每天放学之后都要去那里偷拿宣传单，看一眼之后又立马扔在了地上，他知道宣传单上的语句很不好，很不符合道德。要是谁看到了它，谁就是缺德，自己看了这些，就是缺德，就该是在这个社会上消失。李家少爷在那巷子里打了自己两巴掌，左边一巴掌，右边一巴掌。后来，他捂着自己生疼且潮红的脸蛋回家了。
在晚上的时候，他把自己藏进房间，李家妈妈还在给他上课，他长大了，课程也升级了。李家妈妈近期在给李家少爷讲西方哲学，在给李家少爷讲尼采，讲弗洛伊德，讲此在，讲超越性。李家少爷同样也坐在黑板前的大椅子上听，他用手撑着下巴，显然他还是听不懂。可惜李家妈妈说考公考编什么都会考，所以依然在滔滔不绝地讲着。
课上完了，作业做完了，李家少爷躲进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脑海里又想起了今天下午在二巷子看过的大长腿，又细又长，白白嫩嫩的。他想着想着突然感到下体剧烈疼痛，他低下头看向了自己的裤裆，那里面一动一动的，那里面的东西好像是要出来似的，同时，李家少爷的脸开始红了起来，头上开始出汗，他的耳朵听到了一些悦耳的声音，有个小妹妹轻轻地在李家少爷的耳朵里呢喃，那声音越来越细，越来越深，不断地刺激着李家少爷的骨髓，他开始把自己的头轻轻地转过侧面去，裤裆里的东西撑得很高，李家少爷难受至极。他耳朵里的小女孩还在说着话，而且越来越有感情。李家少爷的手第一次摸到了自己的下体，他感觉那里硬硬的，热热的，像一根粗大的甘蔗，他摸到了自己那上面柔软的东西，开始不受控制地摩擦着，脑子里大长腿的形象清晰了起来，耳朵里的小女孩变成了一块绝妙无比的身体，她抓着李家少爷的手往自己的背上放，她翘起了屁股，暧昧的眼睛看着李家少爷，李家少爷吓坏了，忙转过头去，不看到那位女孩。不料她转过头去，还是看到了那位女孩，这次女孩不翘着屁股了，仰躺在李家少爷的床上，内裤脱了，那最神秘的地方向李家少爷无保留地袒露着，她嘴里在这种时刻说了一句话：
“没关系，大胆来吧，我会在树上等你的！”
李家少爷吓呆了，大叫了一声，向那个女孩就打了一拳，女孩像气一样消失了，李家少爷开始狼狈了起来，他的床上满床都是血。
第二天，惊魂未定的李家少爷拉不住来尿了，尿液一滴滴的，垂直地落在了地上。
好在，两个小时之后，李家少爷第二次排尿，恢复了正常。
自此以后，李家少爷的异性缘突飞猛涨了起来，班上的女孩子不再接近胖子了，她们开始在李家少爷附近转来转去，可惜他们没有对李家少爷做出任何实质性的亲密动作，她们就只是在李家少爷身边转来转去，这让李家少爷感到不舒服，可是李家少爷就坐在那一动不动，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也不去二巷子了，那里的宣传单让他感觉到厌恶，她放学之后就直接回了家，他今天在路上看到了一辆车头上系着红花的车，他知道那是婚车，那辆婚车向着他的方向驶来，他马上调转头走在了婚车的前面。越骑越快，左转再右转，回家去了。
他门前的那棵树已经长得很高了，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叶子，没有果实，麻木的他在树下深呼吸，在一刻的时间段他跑回家去了，李家妈妈不在家，他出外面去了，今天离上学只剩一天，他跑回家去上了楼，进了自己的房间，在日记本上写到了一句话：
“我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他写完之后开始谋划一场抗议，五年后的自己会向全世界宣告不结婚的好处，宣扬能改变全世界的东西。
他发誓一定要实施这个计划。
门前的树上，淘气的女孩子们搬来了一个不锈钢梯子，做了一个奇怪的举动，她们把一双粉色的袜子挂在了那棵树的一个树枝上。
二○二五年三月十六日
邓梓易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