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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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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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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活的暗流中打捞星光

写组诗《抗争》的时候,我正经历着人生的又一个雨季。雅安的雨总是来得突然,就像命运的那些转折,从不打招呼就闯进你的生活。我租住的小旅馆在青衣江边,江水浑浊湍急,常常让我想起这些年见过的许多面孔——他们大多疲惫,却还在坚持着什么。

《抗争》这组诗的种子,是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埋下的。那天我去菜市场买早餐,看见鱼贩子手起刀落,一条鱼突然从案板上跃起,鱼尾甩出的水珠在晨光中闪闪发亮。那一刻我突然明白,这就是我们每个人的写照:明知结局,却还要做最后的挣扎。后来我常去那个鱼摊,和鱼贩老李聊天。他说:"这些鱼啊,越是要死的越能跳。"这话糙理不糙,成了我写《逆流的鱼》的初衷。

在构思过程中,我遇到一个送外卖的大学生小张。有次暴雨,他的电动车在旅馆门口打滑,餐盒洒了一地。我帮他收拾时,他说这个月已经摔了三次,每次都要白跑二十单才能补上罚款。他说:"我们就像那些被河蚌寄生的鱼,明知道要被吸血,还得张开鳃活着。"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我心里,后来我把它写进了诗的注释里。这些来自底层的真实声音,比任何华丽的修辞都有力量。

写"躺平的鱼"那部分时,我的编辑老陈打来电话,说现在读者喜欢"治愈系",让我别写得太沉重。我听着窗外永不停歇的雨声,想起昨天在医院门口看到的那个蹲着哭的中年男人。这个时代,谁不是一边流血一边自愈?我在诗里让鱼躺平后发现"汤在沸腾",就是要撕开那些虚假的温情面纱。有个年轻的读者后来留言说,他们这代人躺平是因为看透了游戏规则。我回复他:"看透了就更要站起来改写规则,躺着等死多没出息。"

为了写河蚌的部分,我特意去了趟珍珠养殖场。那里的工人老周告诉我,一颗珍珠的形成要三年,而他们掏珍珠的手永远布满伤口。他说:"珍珠是蚌的眼泪。"我摇摇头:"不,是结石。"这世上的美好,哪个不是痛苦凝结的?就像我们这些写字的人,要把心掏出来在稿纸上磨,才能留下几行有血有字的诗。这个场景后来化作了组诗中最沉重的一首《沉重的壳》,那些掏珠人的手,成了我梦里反复出现的意象。

现在的文学圈总在说"正能量",好像文字就该是创可贴,专治各种不开心。可你去凌晨的医院急诊室看看,去建筑工地转转,去城中村的出租屋里坐坐,生活哪有什么滤镜?我的诗就是要像鱼刺,卡在喉咙里让你难受。痛了才会思考,思考才会改变。有个读者骂我"负能量",我回他:"正视黑暗本身就是在寻找光明。"

写到最后一首《魂归高山》时,我陷入长时间的停滞。直到有天去爬山,遇见一个采药的老者。他说:"你看这些树,越是风口的长得越结实。"我突然明白,抗争的意义不在结果,而在姿态。下山时摔了一跤,手掌擦出血,却让我想起小时候在汕头,台风过后那些重新出海的渔船。

整组诗写完那晚,我在江边走了很久。江水黑得深沉,偶尔泛起的光像是碎了的镜子。我想起这些年遇见的许多人:那个为了女儿医药费跑外卖的单亲妈妈,那个在工地偷偷写诗的水电工,那个宁愿关店也不卖劣质奶粉的小店主......他们都是我诗里的鱼,诗里的蚌,诗里的雨和风。

诗发表后,有个读者在深夜发来消息:"原来抗争可以这么美——该痛就痛,该骂就骂,该醉就醉。"我望着窗外渐停的雨,突然觉得,或许这就是写作的意义:在时代的洪流里,为那些无声的抗争者,留下一点印记。

现在回头看这组诗,它记录的不只是十二个意象,更是我这些年走过的路、遇见的人、流过的泪。生活不会因为我们的诗而改变,但诗可以让我们在生活面前,保持最后的尊严。就像那条在案板上跃起的鱼,虽然终究难逃一刀,但那个跃起的瞬间,已经完成了最壮丽的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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