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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彦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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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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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到三,秋天就来了

当秋风从江面吹来,武汉便褪去了夏日的燥烈。天高了起来,云淡了下去,整座城都浸在一种透明的光晕里。这秋光不似春日的缠绵,也没有夏天的泼辣,倒是像极了一块用旧的宣纸,泛着温润的色泽。风里带着桂子的清芬,拂过脸颊时,让人想起刚在阳光下收下来的棉布衬衫,带着阳光的味道,又软又暖。

巷子深处的爱心驿站,早已聚起了三三两两的老人。门口的玉米串、辣椒串在秋阳里泛着光,木牌上“爱心驿站”四个字被晒得暖融融的。张婆婆和李婶坐在门前的长凳上,手里不紧不慢地剥着毛豆。豆壳“啪”地绽开,碧绿的豆粒滚进竹篮,渐渐堆成小山。“这天气,晒被子是极好的。”张婆婆抬眼望天,“傍晚收回来,满被子都是太阳的香味。”李婶点头,往嘴里丢了颗豆:“可不是,我家老头子就认这个味道,说比什么都安神。”

里间的木桌旁,王大爷和刘叔正在对弈。棋盘磨得发亮,像浸透了岁月的包浆。王大爷捏着棋子沉吟,刘叔也不催促,端着印有“社区活动纪念”的搪瓷杯,慢悠悠地呷着茶。“下棋跟过日子一个理,”王大爷终于落子,“要慢着品,急了就没味了。”

空地上,几位阿姨随着《茉莉花》的旋律缓缓起舞。领舞的李阿姨转身、抬手,动作如行云流水。“就这个季节最宜人,”她笑着说,“跳多久都舒坦。”旁边的赵阿姨跟着摆腰:“跳完了在驿站喝杯茶,浑身都松快。”

放学的孩子们经过驿站,总要放慢脚步。有个穿红衣的小姑娘扒着门框往里瞧,被妈妈拉着走时还不住回头:“明天我也要来看奶奶跳舞!”

风过处,几瓣桂花悄然落在窗台上,像时光轻轻打了个盹。

看着这般光景,我心里那根绷了多年的弦,忽然就松了。

原来日子,是可以这样过的。

五十岁这天,我递了辞呈。手续办得简单,像合上一本读完的书,轻轻一推,便是一个段落。

第一个自在的早晨,天刚蒙蒙亮就醒了。索性披衣起身,泡了杯茶。案头那本备课笔记还摊着,红笔的批注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安宁。

脚边传来熟悉的触感。是家里那只十岁的比熊,雪白的毛团蹭着拖鞋,把磨旧的橡皮球往我脚边一放,尾巴摇得欢快。它倒是明白,从今往后,晨光都是我们的了。

这一日,我们在巷子里来来回回地走。它在前面小跑,蓬松的身影在光晕里忽隐忽现,对每片落叶都充满好奇;我停下揉揉肩,它便折回来,用湿漉漉的鼻子轻触我的手腕。

风过梧桐,叶子沙沙作响。忽然觉得,人生走到这个年纪,最好的莫过于能把日子对折——一半放下,一半拾起。肩颈是松快的,睡眠是安稳的,身边有个忠实的伴,手里做点情愿的事。这般光景,像极了冬日里晒暖的老墙根,朴实无华,却让人舍不得离开。

暮色四合时,比熊趴在我脚边打盹,白色的绒毛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窗外,夜色渐渐沉落。忽然想起“五十而知天命”这句话。如今才懂,天命不在别处,就在这寻常日子里——当你终于能听懂身体的言语,看清内心的边界,然后把余下的光阴,从容地过成自己的模样。

这样的从心所欲,原不必去往远方。

不过是在这朴素的人间,与自己的灵魂,安然相守。

五十岁,洒家要自在起来。润笔费攒在抽屉里,偶尔翻出来数数——一张,两张,三四张......新写的文章还没有定稿,但是并不着急。就这样慢慢写着,慢慢数着,自己先笑了。这点碎银子,买不来豪宅香车,却足够换二两新茶,半斤湖蟹,还有比熊爱吃的肉脯。余下的,随它在秋意的中年里,静水流深,万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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