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树的桥（组诗）

初夏街头

悬铃木，撑开绿荫如网

街角的小桌椅，支起茶壶、茶杯

阳光破网而入

撒下的碎金，茶水里游弋

公交站离此不远

脚步匆匆的我，踩着网线赶车

——156路公交车

正吐出报站的尾音

多少次这样的经历

掐住时间，时间却漏网

差个一步两步

只好，驻足再望

这回，待车门在身后合拢

我把草帽，折叠

连同汗水塞进提包

一缕光线帮我引导座位

沿途，绿荫的网缓缓收紧，光点逐个筛落

有的从茶水泛起

飞逸进了悬铃木果球的内核

有的，向站台集结

树干

一些树干，总是另有所用

系一根绳子，拴住凶猛的狗

吠叫，无法动摇树

回音也被树叶消弭

另一根绳子横向生长，摊晒旧鱼网

直接把树影拖向河滩

当然，那系缆绳的大榕树，几个人合抱

真不好用“树干”来表述

——牵住、稳住的，不仅是小渔船

是整条河流的重量

木纹

我走进

家具厂，解板机嗡鸣

阻碍我的思维

木屑飞溅的树脂清香

却让这阻碍开窍

私语我，谁是松树，杉树，樟木，楠木……

年轮，木纹，侧翻过来的生命华章

——山峰突兀、河流奔泻

曲线般的旋律

解板机无解

纹路抵达彼岸吗

不，陷入了无边界潮涌

好多风浪，就此

偃旗息鼓

迷失踪迹

那棵树

麦田，一棵小树长成了大树

树冠，似风雨亭

近与远，三里五里

人们把这树，当作吉祥的风水树

脚印叠加，麦田被踩成路

移栽吧，村里人把树移向村口路旁

根系带着旧土，风吹来麦香

新枝叶像未开刃的麦芒

重新抽穗

一棵树的桥

一棵树倒下，倒在山涧溪谷

躯干俨然是桥

咫尺的遥望

转为不期而遇

蚂蚁真的过河，水鸟假的打盹

我比松鼠早些拾到对岸的坚果

还来回，戏水观鱼

或落座与桥交谈

交谈，在涨落的水汛中失重

这桥回归沉默

唯有关节

发出撞击水浪的脆响

2025.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