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木集（组诗）

一棵树等我

一棵树等我

比一个人等我

多等了百年。挨着的岩石

棱角已被磨圆

它抬头长高

山风掠过树顶时

远处的河湾、来路、去路

尽在眼底

我曾靠近它

它揽过的风雨

飘过的红绸带

由树叶舒展成怡人的想象

树干上刻下的

名字与时间

则已钻透斑驳的树皮

渗入木质深处

当我折返，似乎觉晓——

只要树还站在那里

我仍愿相信

有些事物

会等待我

尽管，并非全是事实

也是碳族

有颗钻石

够得上浪漫传奇

原料从众多牡丹中截获

——微量，也是碳族

烈焰炙烤

高压锻造

此身，美的灰烬？

灵魂的舍利？

光芒，盖过家族所有的姊妹

我寻找的

当年花季初绽的容颜

在光芒一缕

还是早已擦肩而过

秋云渐起

一片树叶仰望秋云渐起的天空

我猜不透它的叶脉

蕴藏雀跃还是惊慌

秋至，树叶金黄，夺目

旋转飞落，潇洒

然而，毕竟以叶落为舞台压轴

观景赏叶的掌声

为季节谢幕

这片树叶，还在飞

它要把云彩、虫鸣……一并收为年轮

一段残梦

传说舜救下三株木槿

木槿报恩

冠舜为姓：舜华、舜英、舜姬

而今，院坪立着两株

我叫她们夏日花

——曾为我黯淡的过往

匀出奢侈的亮光

摘花入炊，或炒，或汤

缺盐少油，亦是秀色上品

拼凑成庄子的一段残梦

只怪我书读得浅，那梦

许久后才渐渐补圆

这木槿，属邻里共有

任人采撷，滋味各不相同

于我却有深恩

这恩，渗入血脉筋骨

添几分力气，添几分爱美之心

去撞向生活紧闭的大门

在人工湖前

挖掘至深为湖，堆积至高为峰

一场微型地质运动

对这些泥土重新命名

湖水镜面，山坡云影，寂静

缕缕水草摆动

自然美与人工美糅合

若干年后

这湖，会像大运河一样吗

成为不可移动的遗产

湖水，怎会知晓

一波一漾，截留多少人的思绪

寄寓莲花，或追逐游艇

上岸，上山坡，听鸟鸣

我喜爱的那棵树

凉亭旁，落地成荫

2025.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