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儿子去看日出

中秋节，团圆夜，月亮把清辉洒满小区，楼下的树木和花草像全部镀上了一层水银一样，在夜幕下闪闪发光。一家人围坐在惠州十五层楼的阳台上，吃着月饼赏着月。在深圳上班的儿子突然说：妈，明天带你去深圳看日出，我们今晚4点就得起床，晚了就看不到太阳的头道金光了。我说，人家中秋赏月，你中秋要带你妈去看日出，可真稀奇。

他调皮地笑着说；年轻人就得不走寻常路。我说，你妈每天一睁开眼，就为开门七件事发愁，哪有那个心情？

一旁的女儿劝道：哎呀，你就去吧，难得你儿子这么孝顺，趁着现在你还不老，还走得动，我们带你去哪你就跟着去，要不然你以后老了，想去哪可是走不动喽。

想来也是，辛苦半生，好像还没有什么时候闲下来看过日出。好吧好吧，现在都听你们年轻人的，你妈也开启第一次看日出模式。我答应了下来。

凌晨4点钟天空还是墨黑一片，车子行驶在空旷的路上，只有车灯劈开一条亮缝，照着前方，儿子握着方向盘，突然轻声开口说：妈，我和重庆那姑娘，恐怕成不了了。我心里一沉：儿子去年谈了一个重庆的女朋友我是知道的，过年时女孩回去就再没有来深圳了，他俩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子不说，我也不好过多过问年轻人的感情事。怎么啦？她不是过年就回去了吗？怎么不过来了？你俩现在搞异地恋吗？我问儿子。不是，是她家里反对，不让她来深圳了，她很怕她爸的。我都跑去重庆两次了，她都不敢跟我回来。我说，儿子，这只能说明人家不够爱你，没有勇气和你开启未来。如果真爱，山海都挡不住，别说她爸了，那都是借口。算了，谈不下去就分手呗，何必这样耗着呢？儿子闷声说：我也试着想和她分手啊，可是你知不知道，分手很痛苦的，现在我们才一个月没联系我已经受不了了，白天工作忙还没什么，夜晚一回到住所心里就空落落的，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叹了口气：有爱就有痛，刚开始分手肯定是难的啦，这都是你应该忍受的，谁也代替不了你，谁也帮不了你。

五点多我们到达了深圳气象台的山脚下，公交站前已经排起了长蛇似的队伍。坐公交还是爬山？儿子问。我望着公交站前攒动的人群，摆摆手：走上去吧，懒得去挤。我们走上了山路，一上去就是一段陡坡，这段陡坡一爬完，我们浑身都沁出了汗，凉爽的山风裹着草木的清香扑面吹来，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全身说不出的舒服和轻松，我回头一看，西边的天空还挂着一轮圆月，明亮地照着山间。

六点钟我们到了山顶，东方的海平面开始变幻颜色了，最底层是深不见底的灰蓝色，那是还没醒透的大海，中间的一层是淡红色，那是太阳的反射光，最上面一层是透亮地白色，那是天空的颜色。六点十五分，中间的那层淡红开始变得越来越红，像着火了一般——这是太阳要出来了。 太阳先露出一个月牙型的边儿，嫩得像刚剥壳的蛋白，接着很快不到一分钟，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整个身子就腾地一下蹦了出来——活像个急着看世界的调皮小子。刚出来的太阳还是个白亮亮的圆盘，周围绕着红色的晕圈。不到五分钟，太阳就发射出了万丈光芒，给眼前的大海染成了一片金色，太阳越升越高，阳光越来越强烈，不到半个钟，已经让人眼光不能直视，而且身上也烘的暖融融的，汗也开始冒出来了。

看日出的人渐渐散了，我们也下山吃早餐。吃完早餐八点，儿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忽然眼睛亮了亮：妈，带你去南澳看海，说不定能拍到跟日出不一样的风景。我笑着应了，心里想着这孩子倒还记挂着让我多看点景致。

为了找个最好的观海角度，我们决定爬鹿嘴山庄的悬崖栈道。这条栈道长约五公里，窄得只能容两人侧身过，不少路段还得扶着栏杆往上攀。从早上八点半到十点，太阳像个卯足了劲的火球悬在天上，不停地向着我们发威，晒得后背像贴了块烧红的铁板，火辣辣地疼。豆粒大的汗珠从额头往下滚，砸在脚下的石板上，“啪嗒”一声就没了影，连痕迹都来不及留。

等终于爬到对面山顶，我扶着栏杆直喘气，低头一看，后背的衣服早被汗水浸成了深褐色，贴在身上像块湿抹布，往下滴水。儿子比我更狼狈，胖脸上的汗顺着下巴往下淌，胸口起伏得厉害，却还先过来扶我：妈，你慢点，歇会儿再拍。他从前哪有这么细心？我心里一动，没说话，只望着远处连成一片蔚蓝的大海——风一吹，海面波光起伏，一眼望不到边，倒真比日出多了份壮阔。

儿子见我望着海出神，掏出手机对我说：妈，我帮你拍，你站那边，光线正好。拍完又催：赶紧歇够了下山，别晒中暑了。我看着他忙前忙后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一路的热和累都值了——他嘴上没说，心里却早把“照顾我”放在了前头。

下山后，我让儿子带我去故地重游，到我原来打工的沙头角去看看，十二点我们到了沙头角，找个餐厅吃过饭，我让儿子跟我去沙头角海边看看，正午的太阳最毒，照在身上，像千万条细针在扎着皮肤，不光是热，还隐隐作痛，汗水顺着下巴往下掉，吧嗒吧嗒像在唱歌，儿子实在扛不住了，趴在岸边树荫下的一块石头上喘气，再也不肯出来给我拍照了，我看着他通红的脸，只好作罢：算了，等你缓过劲来，咱们就回去吧。

在送我去坪山高铁站的路上，儿子感叹道：今天这太阳，可把我晒够了，罪也受够了。我望着窗外掠过的树影，轻声说：人生就跟这太阳一样，早上初升时是温暖人心的，咱能享受到它的美好，中午烈得能烤人，咱就得忍这份苦，等它西沉，咱又得笑着接受它的离开，怀念那最后那片晚霞的绚丽。你妈我现在的人生，也到了夕阳近黄昏的时候，明年就不打算再出外赚钱了，家里的担子就交给你了，我也该卸下身上的重负，好好地为自己活几天了。

儿子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妈，我觉得爱情也像太阳，初恋就像日出，暖的让人想紧紧攥在手里，热恋就像正午太阳似的，把我整个人都燃烧起来。现在它要像夕阳一样落了，我无能为力留住它，我想通了，还是放手吧。

我心里一松：你能想通就好，你们俩都好好想清楚，真不能在一起，就好说好散，别闹得太难看，将以前的美好记在心里，就够了。儿子送我上了高铁，我隔着车窗跟他挥手告别，夕阳的余晖打在他的身上，我定睛看他，他的脸上透着一股成熟男人的淡定与从容，我忽然觉得，这趟日出没有白看-----不仅第一次看到了壮丽的日出，而且还看到了我家这轮“太阳”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