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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运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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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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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酒

                                               戒酒

在鲁南,在苏北。在沂河的东岸有一个村庄,名叫小颜庄。小颜庄确实小,二十多户人家,也许是姓颜大户而得名。它历史悠久,源源流长。有人说这里是孔老二的学生颜回的后代。也有人说当年从大槐树逃难来了颜氏二兄弟,是他们繁衍撒下的种。

在庄西头,沂河堰坡下,有一小店,说它小店其实就是在东屋后墙上开个窗口,窗口上方歪歪斜斜写着四个大字,“颜家小店”。

当你踏上窗口下的那块石板上伸头往里瞅有一个破架子,架子上放有几瓶酱油,几瓶醋,几包烟,几包火柴,还有一缸盐,几包卫生纸。最显眼的是地上两大白塑桶的散白酒。

店主姓颜,人称颜老大,暗地叫他“小能人”,今年五十八岁,女儿嫁人,儿子娶了媳妇另立门户。家中只有他和老太婆,小店一天能挣个十块八块,正好买点豆腐豆芽,萝卜青菜。小曰子过的开开心心暖暖洋洋的。

颜老大,看面相老实忠厚,见人不笑不说话。但村里的老人却说,他是个笑面狐,肚中的鬼点子比白果树上的叶子都多,他的坏点子比沂河里的沙子还多。

十一届三中全会闭幕后,土地分到农民手里,白果树变成了私有财产,就连生产队的牛马都分到了各家各户了。

这天,沂河西岸的河西镇逢大集,颜老大嘴里哼着柳琴戏调子走出家门,走上沂河大桥,向河西镇,向集市走去。

昨天晚上吃饭的时侯,饭桌上,老两口商量买两头小猪秧子,涮锅涮碗的水不能丢掉,农民吗,除了干活种地就是喂上两头猪,两头羊,三只鸡五只鸭,这就是农民的思维,用当今时髦话叫小农意识。

颜老大怀惴着钱,顶着灿烂的阳光迎着暖暖的春风,叭嗒,叭嗒来到河西镇集市的时候,只见头不见尾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赶集人的讨价还价声,叽叽喳喳,大呼小叫,牲口市场的牛猪马羊声,还有远处喇叭里飘来的柳琴戏声。这些在颜老大的眼里,耳朵里都不足为奇,奇怪的是他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幕,集市街道的两旁出现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摊位,货架子,有卖鞋的,有卖布的,有卖烟洒糖茶,还有香烟,盐,肥皂,牙膏,火柴,还有卖猪肉的。

颜老大傻了,愣了,他呆呆地立在那儿象个木墩子,“我的乖乖,乖乖的,这是咋了,满大街都变成供销社了,共产党干的,人民政府干的,怎么都允许个人干了,投机倒把没有了,搞资本主义也合法了,资本主义的尾巴不割了。”颜老大的心里顿时象敲鼓嗵嗵直响又嗵嗵直跳,他猛地摇摇头。叭地一声,他照自已的脸打了一巴掌。

颜老大清醒了,他还不甘心,来到一个摊位前,掏钱买了一盒丽华牌香烟,又买一盒徐州产的虎头牌火柴,总共花了两毛三分钱。

颜老大悄悄来到路边的一个摊位前,摊主是一个青年小伙子。颜老大抽出一支丽华烟,又恭敬地递到小伙子的手里给点上火。他想从小伙子的嘴里掏出点政治。丽华烟不是白抽的,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小伙子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软,他把自已心中的政策,政治,形势一点不留地全献给了颜老大。颜老大笑了,一支丽华听了一场政治课,一支丽华的投资让他收获太大了,小伙子太有知识,太有文化了,国家的政形势都装在他的肚子里。

颜老大眉头一皱,拍拍腚上的土,他没有去猪市,他不去猪市了。颜老大屁颠屁颠向回家的路撒腿而去。

艳阳高照,春风徐徐,沂河的水欢畅地向南流淌,三零七公路,沂河的大桥上,车辆一天比一天多了。

颜老大来到家,背着手,他瞅瞅东墙,东墙紧挨着一条大路,又是十字路口,是本村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全村的人来来往往东西南北都从这儿经过,他瞅了一会又端详了一会,又远望望近量量,他把手中的烟头猛地一扔,伸手从锅底抹了一把灰,在东墙上画了一个长方形的大方框,又回到堂屋从门后摸起大羊镐,向那个方框框刨去。

“嗵,嗵,嗵,嗵”“嗵,嗵,嗵。”

正在屋内干家务活的老太婆听到“嗵嗵”声,跑出家门一看,愣了,骂道:“老死鬼,疯了,猪秧子没买来咋刨起墙来了,疯了。”

她慌慌张张向儿子家跑去。

颜老大望着远去的老太婆的身影,停下手里活,大声地嚷嚷道:“小猪秧子不买啦,以后咱家也开供销社啦。”

从此,小颜庄多了一个“颜家小店。”

小颜庄的东边,也有一姓颜人家,人称颜老五,有人说他像林海雪原里的“小驴匠”,今年六十多岁,两个女儿都远嫁外省了,家中也只剩下他和老太婆。颜老五虽然到了花甲之年,耳不聋眼不花,腰不驼腿不弯,满面红光精神焕发。庄里的人说,那是酒精烧的。

颜老五好喝酒,一天三喝,口中一天到晚冒着浓浓熏人的酒臭味,吐出的每个字都像是酒精泡出来的,他会祖传的“仙术,”远近闻名,谁家小孩子惊吓了,谁家孩子痪夜游症了,谁家的小孩夜里不睡觉了。只要找到他,他在一张黄纸条上写下,“天皇地录,小儿啼哭,”要么“就是天灵灵,地灵灵。”之类的话,半夜在往大白果树上一帖,再烧几张火纸,猛泼几勺小米粥。第二天小孩子准好,活蹦乱跳象沂河里的大鲤鱼。还有就是谁家小孩胳膊脱就了,谁家的小孩子脚脖子崴了,嘴歪眼邪了。经他摸摸揉揉,手到病涂。庄里人送他外号,“颜酒仙。”

颜酒仙三餐必有酒。每顿饭老太婆只要把第一个菜盐豆子摆上桌,他就想先咂上几口。老太婆天天骂,顿顿骂,“喝,天天喝那辣水水,猫尿,喝死了就不喝啦。”

颜酒仙这耳听那耳飞。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更不是一年两年了,有人说他喝的酒水快赶上沂河的水多了。有一次他走闺女,闺女急急忙忙在堂屋摆上桌子,又急急忙忙去锅棚炒了四个小菜,又急急忙忙去赶面条,当闺女端着热气腾腾面条来到堂屋时,爹爹的人影不见了。害得闺女和女婿连夜来到娘家,迎头就挨一句骂,“娘的,懂不懂,无酒不成席。白长这么大。”

女婿笑了,闺女哭了。

颜酒仙知到老太婆是心疼他,爱他。疼也罢爱也罢,只要天天有酒,酒杯敲得桌面叭叭响就满足了。

他对老太婆说,“死,早晚的事,时间是上帝给的,咒也没用,咒罢,咒罢,一咒十年旺,哈,哈,哈。”

老太婆指着他,狠狠地骂着:“就那猫尿,早晚会把你灌死的。”颜老五照样不生气,照样哈哈,哈哈。红红的脸开着花。

酒也罢,猫尿也罢。颜老五这一喝,喝了三十多年。吃大锅,大干社会主义的时候,那叫市场经济,想喝酒那要到河西镇上的供销社去买。自从颜老大的“颜家小店”开张,酒离他更近了,如果吹起西风,在自家门口都能闻到飘来的酒香味,近水楼台先得月,哪有不喝之理,那也太对不住颜老大了。

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沂河的水面泛起了红红的波皱纹,就连那高大的白果树梢上也被血红的残阳宠照了。颜老五走出自家的大门,沿着家门口的大路脚踏着残阳,脸迎着晚霞向西慢慢走去。

今天晚饭,家里没有酒了,酒瓶子又欠腚见底了。这么多年,颜老五诺守自已的习惯,除了八月十五和春节闺女送来的原瓶“洋河大曲”外一天一斤散白酒,每天晚上准时酒瓶见底,准时剩着酒劲,提着瓶子向庄西进发。颜老五背着双手,手里提留着一个特殊的酒瓶子,是黑红色的瓷瓶子,象个地雷。本庄有些小青年说那是一个古董,每当这时,颜老五的酒劲就上来了,胡吹地说,“这瓶子是老祖宗颜回用来喝水的,他跟孔子到处讲学,就是用它装水的。”只听一个小伙子高叫道,“颜酒仙,那会儿还没有瓷器。”颜老五不高兴了,骂道:“放屁,有人了,什么都有了。我喝的酒比你喝水都多。”哈哈一阵大笑过后,他又认真地说:“等我死了,我就把它献给国家放到故宫去,叫你们去瞻仰。”真也罢,假也罢。今天,颜老五又带着自已的宝贝向庄西走去。他背着两手,手中的酒瓶摆来摆去,他走着,晃着,溜嗒着。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阵自行车的铃声,随音望去,颜老五停驻了脚步,骑车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青年,车后有一白色塑料桶,从桶盖处飘出阵阵酒香,他停下自行车,问:“五爷,又去小店打酒。”

颜老五没回话,把手中的酒瓶向他晃了晃。片刻说:“孙子,小三,又去河西打酒了。”

被称小三的青年有点不好意思地,:“是的,五爷,下午收工顺便去河西供销社一趟,不就累点吗。”

颜老五打着酒哽说,“我早就跟你说一百遍了,没必要,干了一天的活,累的跟熊似的,有那功夫在家多躺会。小店的洒不孬,咱这级别也能喝,不屈咱这身份,别整天疑神疑鬼的,掺水,掺水,颜老大他姓颜,他要是掺水能对得起乡邻吗,能对得起咱老颜家吗。颜老大坑外庄人,我信。坑咱本庄的人他不会。别忘了,这个庄的人都姓颜啊。胡子一大把的人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雁过留声,人死留名。我天天喝,味道始终一样。”

颜小三笑了一下说:“五爷,大爷爷就一笑面狐,要么怎么能叫“小能人”呢。神仙也难得到他的真心,小店的酒又涨价了,愈掺水愈涨价,实在不能喝了。”

“就瞎说,不要听他们传瞎话,扯老婆话头。”颜老五有点生气了说,“疑心生暗鬼哟。”扔下小三悻悻地向西走去。

“颜家小店”的窗口早早地亮起了灯光了。颜老五朦朦胧胧站到石板上,把空酒瓶子往窗台上一放,颜老大的脸又笑开了花。这么多年不管是大人小孩妇女老太太,只要往这儿一站,他的面容保正鲜花盛开笑容可掬可亲可爱。颜老大一边用端子舀着酒,一边说:“老五呀,生意不好干喽,粮食又涨价了,玉米比小麦的价还高,这酒进价也高了,再高我也得进呀,要不咱庄的人又得过河又得过桥的,你说不累吗,少挣两毛也得进。”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该喝的还是喝。”颜老五点着头,双目迷迷糊煳不知是酒当了他的家还是他把持不住酒的烈劲儿了。

颜老大把装满酒的瓶子推到颜老五的面前,又四下瞅瞅无人,压低声音说,“老五,涨谁的钱,也不能涨你的,一笔写不出两个颜。有钱,无钱,你只管喝。”

颜老五叭地一声,把钱放到窗台上,抓起酒瓶子,摇摇晃晃往家走。脑子里还在回想着刚才颜老大的美言。“颜老大太够意思了,太有人情味了,话说得那么中听,有些人看颜老大争两钱红眼,不舒服,说风凉话,四处败坏人,真不象话。人呀人,咋就不盼人家好呢。”

颜老五颤颤抖抖脚象踩钢丝绳来到西门口。

西门口,自古以来就是聚人的地方。据说鸦片战争的时侯,这个地方就有人吸鸦片,这是十字路口,向西就是沂河的渡口。南来北往的商人都在这儿聚集。这儿有烧开水的茶壶炉子,他们来到这儿歇歇脚,再喝上两碗热气腾腾白开水。再吃点简单的饭菜,沂河里的鱼虾,临走的时侯买上二斤白果,赶路的劲更足了。

现如今这个地方依然热闹,茶壶炉子依然冒着热气,还有炸油条的,卖潮排的,煎饼卷大葱,白面馍馍,热气腾腾的油煎包子,还有猪肉馅的水饺。天还没亮,就听有人叫喊,“喝热粥了。”“热豆腐。麻花熟了。”“拉面,吃拉面了,牛肉拉面。”

今天,西门口还是如此。这是农村人的传统,习惯,更是本性,山难改姓难移。每天晚饭后,饭碗一推,嘴一抹,四面八方来到西门口,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抽着烟,吹着牛皮,说着自已听到的小道消息,谁家的女人偷男人了,谁家的白果昨晚被人偷了,谁谁的小姨子跟哪个相好的跑了,谁谁的小舅子把邻居哪个姑娘搞大肚子了,沂河的淹子里又淹死了一个女人,看谁不顺眼就骂人两句脏话再起个外号,举指粗鲁,脏话连篇,大言不惭。

“颜老五来了。”

“酒仙来了。”

不知哪两个露头青接连叫了起来。

天黑了,只见颜老五踉踉跄跄向前走着,手中的酒瓶子也随着他的步子前后甩着。一个男青年拦住颜老五,问:“酒仙爷爷,又去小店打酒了。”

颜老五不耐烦地回道:“打酒,花钱,咋了。”不屑一顾往前走。

又一个小伙子拦住他,说:“酒仙爷爷,你是嫌自己活的太大了罢,活腻了,想死快点,是吧。”

颜老五瞪着他,生气地:“咋啦,龟孙。”

人群里又传出一个露头青的大喊声,“小店的酒,不能再喝了,亏你还酒仙,咋偿不出酒味,全是沂河的水。”

颜老五骂道:“龟孙玩意,就会败坏人,也学点克己复礼人情世故,说点人话。”说着气冲冲而去。

人群里有几个不怕事小的青年向颜老五的背影大声呼叫:老五爷,你叫人操了还不知腚眼疼。喝沂河水还用花钱买吗。整整一个冤大头,还替鬼说好话。”

哈哈一阵大笑。

远处的夜色下,只见颜老五停下脚步转回身,用手指着人群,大骂道:“别忘了,你们别忘了,这是小颜庄,一个个东西,一个个孙儿玩意,你们都是姓颜的种。”

颜老五拂袖转身而去,再也没有回头。

灯光下,颜老五喝着酒,吃着菜,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今天晚上他的肚子里憋着一股股无名的火,酒足饭饱,他把自己平放在床上,人呀人,如今日子一天天好了,可人心咋不平呢,三寸不烂的舌头想咋扯咋扯,人再好也有人骂,颜老大这么好的人也有人骂他,人家不就是多挣两毛钱吗,又没去你家抢。

他想着,思索着。外面传来了一声公鸡打鸣声,他猛地坐了起来,自己的嘴里咕噜着,有句老古语说,一人传虚,百人传实,他是“小能人”呀。

颜老五披衣翻身下床,只听床那头老太太骂着:“天还不亮,找死啊。”颜老五不闻不问,来到外间,饭桌上还有昨晚剩的花生米,豆腐皮,小炸鱼,顺手摸过酒瓶子,拿起酒杯,喝,喝。

艳阳高照,春末的风也热起来了,大白果树的叶子更绿了哗哗作响。沂河的水更蓝了潺潺南流。这天中午,颜老五早早地坐在沂河东岸大桥边的一棵大大的白果树下,身边放着一个白色的塑料桶。他靠着树坐在那儿抽着烟吐着雾。他的双眼不时地瞅猎着沂河大桥上西来的车子,人儿,牛马,猪羊。

颜老五望着,盼着,辩认着。不一会他猎的目标终于出现了。

只见沂河大桥的最西头,颜老大拉着一辆破旧平板车正从桥西头向桥东头爬来,象一头老黄牛,更象老乌龟,慢慢地,挣扎地向前走着。车上装满了洗衣粉,酱油,食盐,卫生纸,汽水,香烟,火柴。大大小小的货物,最显目的还是那两个大白塑料桶,散白酒。

颜老五笑了,有点讥讽地,嘲笑地。

颜老大的平板车终于到了沂河大桥的东头,颜老五起身拦住了颜老大的车子,极不自然地说:“老大,实在无奈,小孩姨盖屋今天上梁,俺想给她送桶酒,去小店你关门了,俺猜,你可能去河西进货了,这不就是进货了吗。太巧了,这儿正好靠小孩姨家近,也省俺多跑腿了,给俺灌二十斤,不好意思,太不好意了。太巧了,太巧了。”

颜老大眯着他的老鼠眼,盯了盯眼前的颜老五,沉了片刻,心想,好你个颜老五,吃红肉屙白屎,脑瓜子转到我的前头了。他的眼珠子转了一下,兴奋地说,好,卖给你二十斤,我也减减压,给你享受批发价,来,装。咕嘟咕嘟口对口。

酒装满了,钱也给了,颜老大的车子又爬远了,向小颜村庄爬去。

颜老五抗起塑料桶,嘴里哼着柳琴调,得意洋洋向家而去。

喝,喝,饭桌前,又是饭桌前。今天,颜老五心情舒畅,临来的时候顺便在西门口买了四个小菜,花生米,豆腐皮,蚕豆花,小炸鱼。他没有用酒杯,拿来了吃饭的大白碗,拧开塑料桶盖哗哗倒了一大碗。

今天,他要庆祝自已胜利了,他的决策是对的,他的计划没有错,他的行动锦上添花。他一炮打响,旗开得胜。他高兴地端起碗站起来,唱道:“临行喝妈一碗洒,浑身是胆雄赳赳。”坐在对面的老太婆又骂了,“你妈早变成泥土了,喝,喝死就不唱啦。”

打是亲,骂是爱,我行我素,颜老五的嘴对着碗咕噜一声喝了一大口,他没往下咽,在口部等了一会儿,他才又咕噜一声咽下自己的肚子里。颜老五瞅着桌上的四个小菜说:“还是那个味,还是那个味呀。货还没有到家,你可没法掺水了呀,还是那个味。”颜老五坐下,对着自己的老太婆,说:“老太婆,现在的人呀,咋就不盼望人个好呢。天天盼望人家倒楣。老太婆僳没有听见他的话,只管认真地啃着手里的小炸鱼。

颜老五又深情又感慨地说:“颜老大开个小店,八掌大的门,这么大的年纪,挣两毛零花钱,全小颜庄的人个个红眼,巴不得颜老大关门,天天败坏颜老大,说酒掺水了,掺水了。俺今天专门到大桥头等他,酒还没到家,你颜老大可没法掺水吧,我给他来个哑巴吃黄连。这一喝还是那个味。现在的人呀,生活一天天在提高,道德却一天天再下降呀。老天爷呀,人都变坏了啊。。”

春天,小颜庄的春天随着沂河的水流走了,夏天踩着春天的脚印又如期而至了,夏天,闷热的夏天,热的人浑身出汗,吹起的风也火烧火燎的。白果树的叶子恹了,田地里的庄稼恹了,沂河的水更热了,就连沂河大桥的路面都能炒鸡蛋了,热,热,热。

这天,又是吃完晚饭,天也黑了,颜老五拿起酒瓶走出自家的大门,向庄西头走去,他晃晃悠悠,磕磕绊绊向“颜家小店”走去。

远远的望去,只见小店的窗户关上了,店内的灯光从窗板的缝隙里射出道道刺目的光。这是常有的事,敲敲门罢了,误不了明天的酒。

颜老五来到窗前,蹬上墙根的大石头,刚想抬手敲门,店内传出颜老大老两口的说话声。好奇心,纯悴的好奇心促使着颜老五站在那儿静静地听下去。

店内,颜老大两口子在吃饭,筷子碰到碟子的声音,筷子砸到碗的声音,酒杯摔打桌面的声音。接着,只听颜老大有点自豪又趾高气昂地讲着。

“老太婆,我说那天的事,你听了能笑死。”

“咋了,啥事,还能叫俺笑死,真是的。。”

“小驴匠跟我玩孙子兵法”。

老太婆的声音:“啥兵法不兵法的”

“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不信你听听”

颜老大说:“你颜老五骗骗小孩,拿拿胳膊捺捺腿,你那花花肠子小鬼点子,还行。用在我身上那是小鸭子拉黄牛,没用的,再回炉吃几年的奶吧。”

老太婆说:“别扯没用的。”

颜老大的声音高了,只听他说。你听好,好常时间了,你走闺女去啦。俺到河西镇上去进货,当我拉着货来到桥东头,你说咋着,颜老五拿着打酒的塑料桶在桥东头正等着我。”

老太婆的声音:“咋了,等你等呗。”

颜老大的声音:“你呀,真是老太婆一个,你咋不明白呢,老五到桥头等我,他是想,酒还未到家可不能掺水吧。”

老太婆的声音:“你在河西就掺完沂河水啦。”

颜老大的声音:“对,聪明,本大人在桥西头就掺完水了,红灯记里有句话说的太好了,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老太婆的声音:“巧买赶不上拙卖的。”

颜老大的声音:“不怕贼偷,就怕贼想,我哄死你老五,还得说我好,好。”

一声惊雷,似五雷轰顶。

象有人当头一棒,颜老五浑身打颤,七窍生烟,酒也醒了,嘴也哆嗦了:“小能人呀小能人,狗日的,口是心非,当面一套背地一套,什么人都坑,什么人都哄,狼心狗肺的东西。本庄本邻的,往上数,说不定都是颜回的后代,山西大槐树逃难来的两兄弟的种,真他娘的为了钱亲爹亲娘都不认,钱是你爹,真是你爹呀。”

颜老五向后退了几步,月光下,他的脸发青了,双目发光,举起手中的酒瓶子向小店的门板砸去,“嗵,哗啦啦。”

颜老五气势汹汹转身向回家的路走去,口中不停地骂着:“狗日的,猫操的,鸭子下蛋鹅抱的。”

他猛挞举起双手,仿佛要捅破这黑色的夜幕,大声咆哮道:“老子再也不喝酒了。”

酒仙颜老五戒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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