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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洪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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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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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芙蓉记

晨起推窗,见院角那丛芙蓉开得正好。昨夜一场微雨,洗得叶子苍翠欲滴,几朵初绽的花缀在枝头,粉白渐变的花瓣上还凝着细碎的水珠。我忽然动了念头——要把它画下来。

铺开宣纸,磨墨润笔。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未落。这才发觉,平日看花只觉娇艳,真要下笔时,才知芙蓉的难画处。它的花瓣薄如轻纱,却又层层叠叠,每一层的颜色都不同:最外层是极淡的粉白,往里渐深,到花心处已成了温柔的胭脂色。阳光穿过花间,那颜色便活了似的,在宣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

我慢慢勾勒第一片花瓣。笔锋游走时,想起古人画芙蓉,必在秋日清晨,带露采摘,趁着鲜润时落笔。此刻虽未采摘,但隔着窗与花对望,倒像在与千百年前的画者遥遥相望——我们看的都是同一朵芙蓉,感受的都是同一种美,只是中间隔了漫漫光阴。

画到第三朵时,笔下的线条渐渐流畅起来。忽然记起《长物志》里说芙蓉“拒霜而开”,此花最动人处,不在春日与百花争艳,偏在秋风初起、众芳摇落时,开出一片烂漫。我的笔触不觉加重了些——我要画的不只是花的形态,更是那藏在柔美外表下的坚韧。

花形初具,该着色了。蘸了淡粉,轻轻染第一层。颜色在宣纸上晕开,像晨雾漫过花瓣。这时才体会到“随类赋彩”的深意——不是简单地涂抹,而是跟着花的生命节奏走:向阳处淡些,背阴处浓些;盛开处饱满,含苞处青涩。每一笔颜色,都是与花的一次对话。

最后一笔落下,窗外忽然起了风。画上的芙蓉在风中轻颤,仿佛真的活了。我放下笔,退后几步看自己的作品:花瓣的弧度还不够自然,叶子的脉络也略显生硬——离“好”字还差得远。可奇怪的是,心里却满满的。

这大概就是画的妙处吧。三个时辰里,我眼里只有这朵芙蓉,心里也只装着这朵芙蓉。从观察它的形态,到理解它的生长,再到用笔墨表现它的神韵——这个过程本身,已经是一场安静的修行。画得好坏反倒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与芙蓉对视的时光里,我读懂了它,它也看见了我。

收拾画具时,发现右手食指沾了块墨渍,怎么洗都留着淡淡的青灰色。也好,就让它留着吧,像这场相遇留下的印记——告诉自己也告诉这丛芙蓉:我们来年再会。

画被我贴在书房的窗边。风来时,画纸轻响,仿佛芙蓉在低声说着什么。说的也许是千百年来,所有画芙蓉的人心里都明白的事:美从来不是孤立的,它总在等待一双发现的眼睛,一支真诚的笔,和一份愿与万物深深相知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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