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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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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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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的军刀

我祖父杀过鬼子,认识我祖父的人都不信,我祖父高高瘦瘦,在工厂办公室工作,打一手好算盘,写一手好字,他写得小楷工整如雕,字字珠玑,行行如玉,既有端庄的骨架,又不失柔美的气韵,宛若繁星点点,我模仿苦练多年,连祖父字的皮毛都没学到,他年轻时的照片,都是穿着长衫马褂,文文静静的一个教书先生。最早我祖父是济南师范学校的教书先生,后来在胜利大街找到这所学校的遗址,济南师范学校创建于1902年10月(清光绪二十八年八月),是全国最早的师范学府之一、山东师范教育的开端、山东新文化运动的传播地。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去了山西成了一名军队文职官员。

祖父的书房里挂着一把军刀,那把军刀一直挂在祖父书房的正中。刀鞘上的漆早已斑驳,铜制的吞口泛着幽幽的青光。小时候,我总爱踮着脚尖去够那把刀,祖父就会把我抱起来,让我坐在他的膝头。“别摸,这把刀啊,是Y长官赏的。"祖父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醒了什么。

那时候,我不知道Y长官是谁,从我祖父的语气我知道那是一个他很敬重的人。人们对我祖父也是褒贬不一。我老奶奶也就是我祖父的母亲说:“孩子不能不娇贵,要不是你老爷爷拿老三(我爷爷排号老三,上面有我大爷爷和二爷爷),太娇,不让他去读书,让他和你大爷爷二爷爷一起去打铁,那会有这事”这事应该是我爷爷后来去军队做文职官员的事。我祖母是一个很明事理的人,那个年代为数不多的识字能背诵很多古诗词的女子,有一张穿着绿色旗袍高盘发髻的照片,美极了!但她一直对我祖父有很多不满,总是说“你爷爷要是在济南师范好好教书,咱家早就是响当当的书香门第了,一个连鸡都不敢杀的书生,去抗日!”我大爷爷说直接说我祖父是读书读得是非不分。

祖父的手指抚过刀鞘,那些斑驳的痕迹仿佛都是会说话的皱纹。"那会儿我在军需部,管着全军的粮饷被服的账目,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来,点算数目,造册登记......"

祖父的眼睛望向窗外,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时光。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那是他常年伏案留下的气息。案头的算盘珠子已经发黄,却依然油亮,那是被无数个夜晚的指尖摩挲出的光泽。

"有一天夜里,我正在整理账册,忽然听见外面枪声大作。"祖父的手微微颤抖,"我抓起这把刀就往外跑,看见几个鬼子翻墙进了院子......"他的声音哽住了,浑浊的眼中有泪光闪动。我紧紧攥住他的衣角,生怕惊扰了这段尘封的记忆,说到这里祖父就不再往下说了。再后来,祖父从不主动提起这些往事。那把刀静静地挂在墙上,像一页凝固的历史。直到他去世多年后,我偶然在旧书堆里发现了一本发黄的账册,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数字,字迹工整清秀。在某一页的空白处,有一行小字:"今夜枪声又起,想起当年......"后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祖父去世后,我很想知道祖父的秘密,我去找了祖父的朋友马爷爷,卢爷爷,他们之间是什么交情我不知道,马爷爷对我祖父特别尊重,对我家特别照顾,常给我买好吃的,买衣服。卢爷爷很少说话,我祖父说什么他从不反驳,他们给我讲了那夜我祖父杀鬼子的故事,我才知道,那天夜里,祖父用这把刀砍死了两个日本兵。军需部的文职官员,平日里只与算盘账册打交道的手,第一次沾上了鲜血:

那夜的月光很冷,像一把锋利的镰刀,割破了夜的寂静。祖父伏在案前,手中的毛笔在账册上轻轻滑动,墨迹未干,窗外的枪声便骤然响起。

他的手顿了顿,墨滴在纸上晕开一朵小小的花。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听不懂的日语呼喊。祖父放下笔,抬头望向窗外,月光下,几个黑影正翻过院墙。

祖父站起身,手指触到了挂在墙上的军刀。那是Y长官赏的,平日里只作装饰,刀刃从未出鞘。祖父的手有些抖,但他还是握住了刀柄。刀身出鞘的瞬间,寒光如水,映出他苍白的脸。

军需部的院子里堆满了物资,麻袋、木箱、成捆的军服,在月光下投下凌乱的影子。祖父贴着墙根,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心跳得厉害,手中的刀却握得更紧。

院子里的卫兵,哨兵已经倒下了好几个,第一个鬼子出现在拐角时,祖父几乎是本能地挥出了刀。刀刃划破空气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致命的寒意。那人甚至没来得及叫出声,便倒了下去。祖父的手被温热的血溅到,黏腻的感觉让他一阵反胃。

第二个鬼子举起了枪,但祖父已经冲到了他面前。刀光一闪,枪托应声而断。那人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一个文职官员会有这样的身手。祖父的刀没有停,直直刺入对方的胸膛。

月光依旧冷冽,照在祖父颤抖的手上。他站在院子里,脚下是两具尸体,手中的刀还在滴血。远处传来战友的呼喊声,枪声渐渐稀疏。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双手平日里只与算盘、账册打交道,此刻却沾满了鲜血。回到书房,祖父将刀仔细擦拭干净,重新挂回墙上。

多年后,祖父和马爷爷,卢爷爷他们说起这段往事时,总是轻描淡写。"那会儿,谁还分什么文职武职,,保家卫国,人人有责。"卢爷爷慢慢讲着,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年代,语气神情满满是对我祖父的敬意!

祖父去世多年,这把军刀一直由我小叔保存着,去年我小叔也走了,前些日子,我堂弟家棋整理我小叔遗物,找出了这把军刀,春节我们家人相聚,我弟弟拿出了这把军刀,我抬头望着那把军刀,忽然明白了祖父为何总是默默擦拭它。那些数字,那些账册,那些在战火中依然一丝不苟的记录,都是另一种形式的抗争。而刀鞘上的斑驳,是他留给这个时代最温柔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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