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去青海香日德上班,我坐火车在西宁下车,再搭乘到格尔木的火车,然后坐班车又往回坐再到香日德。从格尔木到香日德四个小时,从西宁也可以坐班车到香日德,要坐六七个小时, 坐班车难以忍受的晕车。有时还能坐到卧铺班车,有卧铺有座位,但里面的空气让人窒息。卧铺在班车中间上下双层,座位在两边,我宁肯多坐火车也不愿意坐班车。因此,那次我就从西宁继续往格尔木坐火车,一路上,看到柴达木盆地荒凉的戈壁滩、沙漠,心情随之沉重,一想在那里要呆三年,心情怎么也愉悦不起来。
车厢里有五六个河南郑州的女教师,是去西藏旅游的,到格尔木是要换火车的。她们初次到高原感到很好奇,有一个女教师,问我这问我那,她更好奇朝拜者,在佛地其实那是一种真情、真切,当你去了西藏一切的一切都就清楚了。
这时,车厢一个女的,脸色难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看就是高原反应很厉害,这可是要命的。那位女教师,从包里拿出一板红景天,给那个女的给,那个女的说给两粒就可以了,那个女教师硬是给了一板,大概有八粒,那个女的吃了两粒,一会气色就好了。红景天是治高原反应的药,在高原很紧缺、很珍贵,因为那是救命的药。我瞬间看到一个放大的形象,在绽放着光彩,人间处处都有真情的存在。
那年我在西安一家财经杂志做文字编辑,还有一个女编辑 ,和一个美术编辑也是女的。早上上班,见面互相打招呼,“早上好。”我也回,“早上好。”我烦于这种客套,我于是后来就省略了一个字,我就喊,“你早。”再后来又省了一个字,变成了,“早。”她们看我省成了“早”,也就见面喊“早”了,越听越别扭了,但依旧客套。
那天早晨我走到上班的地方,那位美术编辑也刚到,她对我喊:“早。”
“早。”我对答。
她指着前面不远处一丛树林说:“你看,那个无花果,好红、好红,好想吃呀。”我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过去,没有什么呀,到底在哪里?
她说:“就在那里,你看呀,好想吃。”我还是没看到。
她很是失望,叹息,“唉!你怎么就看不到呢。”无花果我一直没见过,也不知道长啥样,无花果树我也没见过。唉!我好傻呀,是我情商低吗,到底有没有,我确实没有看到什么。我那次去礼泉办事情,回来,她问我,“那边产苹果,为什么不带些苹果回来,唉!”她好失望,我心想,带苹果多重呀,啥都不带多轻松,再者她也没说让带,我想,是我情商不够吗。
我当时租住在西安八里村,为了便宜,我租的房子是一张桌子,一张床,再没有多余的地方。也没有窗户,白天房子漆黑一片,就跟晚上一样,要开灯,我用一个小小的电炉子自己做饭。我房子旁边租住的是一位教师,听说在高新区教书,房子比较大,和我的形成反差。他的妻子没上班,我看她的妻子经常在窗子外边烙煎饼,好像是不到十秒钟一个,动作熟练,烙的很快,好像在做艺术作品一样,让人不由得欣赏。男的吧,他在看着我,感到很好奇,不知我是干什么的,就是看我有点寒酸吧。有几次想和我说话,我都轻轻地躲开了,是的我就是感到我有点寒酸,怕被人笑话,还是不认识为好。
下班在漆黑的房子,我打开灯,自己给自己做饭吃,基本上都是面条。有时也去外面夜市吃,我最喜欢吃的是砂锅麻花,还有牛肉丸胡辣汤,便宜实惠,时光就这样一天天过着。在旁边不远处的广场晚上很热闹,有唱歌的、有跳舞的,一个女的歌唱得很好,那是天籁之音,天生的好嗓音,假如做专业唱歌的,也是很出众的,也是在这里把青春慢慢地消耗掉。那天晚上广场在放电影,是赵本山主演的,是一个工友死在了外地,他用一个废旧轮胎,把人装在里面滚回去,那是维护一个人的最后尊严,深深震撼了我。那是人间真情所在,让我深思。
有一家杂志的一个编辑经常到我们这边来,是一位青年人,因为互相有业务往来,那时我还算年轻,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那次,他又过来,头上脸上包着纱布,我惊讶,“哎呦!你怎么这种造型啦。”
“打架被人打的。”他说。
我说:“肯定被人打的,不然纱布就在别人头上了。”一个编辑和人打架,让人不可思议。
后来,我离开了那里,那两位女编辑还在那里干,我要走时,她们感到突然与失落,毕竟在一块呆了那么长时间。为了生活我又得重新找工作。我去应聘一家报社广告部的文案策划,那天早晨,我精神饱满,充满自信。当我来到报社广告部,第一个看见的是一个熟悉的面孔,就是曾经打架头被打破的那个编辑,我大笑,“老大,怎么混到这里了。”
“他处不留我自有留我处。”他说。
我对答,“天涯何处无芳草。”
“于是你就在此处落脚了。”我说。
他从座位上蹦起来,紧紧握住我的手,“啊,同路,知己呀!壮士何故到此?”
我答,“同是天涯沦落人。”
我问,“是老板炒你还是你炒老板。”
他回答是老板炒他,所以他就到了这里,开始了新的生活,你看看说得多好,好直接,毫不不含蓄。
他问我,“你哪?”
我说:“你猜,你猜,你继续猜。”
他说:“不胡片啦。”
他说他从那边出来,又来到这家报社广告部,在这边搞业务,他说他和老板关系好,他可以帮我。我说我不需要帮忙,如果应聘不成功,我会去做工人,不干这行啦,让人帮忙我感到不自在。人世间当你无助的时候,还有友谊,和真情存在。
他说:“随你便。”
老板就是报社广告部主任,是个女的,我应聘文案策划,很简单,顺理成章应聘成功,当我拿出,我发表的沉甸甸的作品,被当做人才,所以应聘成功就理所应当了。这里边的人,脸色都不好看,因为工作难度大,压力大,广告部的业务人员就是给报社拉广告,有一定难度。
这时有一个记者背一个双肩包回来,是刚拉完广告回来的,记者也有广告任务,一个月必须拉几个广告回来。看起来精神状态欠佳,可能完成任务不太理想,包里插一个笛子。一个女的说:“听说你笛子吹得好,给大家吹一曲吧。”
他不吹吧,又怕扫了大家的兴,就吹了一曲,心根本没有用在上面,心情不好吧,吹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我的耳朵差点被震坏了。他不好意思地尴尬地笑了笑,有点皮笑肉不笑。老板说,有一个年轻记者有一整天没上班了,她想会不会有什么事,就到他租住的房子去看,是脑子出了问题,躺在床上动不了,是她给送到医院,救了过来,再晚一点人就不行了。我想那是工作压力太大,脑子高速运转,负荷太大把脑子给烧坏了,看来这里还是有真情呀,如果不是老板他就完蛋了。
广告部主任喜欢人叫她老板,老板思维敏捷,对新闻敏感,这是职业所决定的,我不敢怠慢,要跟上人家的思维,我就经常老板长老板短地叫。老板常常在我们跟前,自豪地说:“你看看人家绅士,多么有风度,出钱阔绰的风度,人家打广告要么八分之一版面,要么四分之一版面。”老板指着我:“红叶,给绅士就是财神爷把软文配好了,我在思索,绅士,就是有绅士风度的企业主,不能和乡绅、劣绅之类混淆了,一定要写好,让绅士笑着把钱源源不断地倒出来。老板转向我:“红叶,我说话你总是心不在焉,我知道你文采好, 对待这些客户一定要重视,你看看人家绅士,再看看农村有些小企业主,做个广告讨价还价,那只好放到报纸中缝去,给个几公分版面就行了。”我想几公分也太小家子气了,老板又不无自豪地说:“绅士每次请客,在酒桌上说广告部主任没到,谁也不能动筷子。”我想绅士肯定有钱,他也想沾沾文化的边,想出名,可能还有其它想法,或者非分之想。
人的一生,其实都能碰见真情与感动,尤其在你失落与无助的时候,那怕碰见一次,也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