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恋

灰暗的天，陈旧的院落，一棵树。

15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龄，白雨却经受着父母离异的痛苦。已经是秋天，树上的叶子簌簌落下，在水泥地上发出富有质感地金属声，使古老的小城越发宁静。放学回到家，母亲第一句话就是：“进屋去复习功课”，她便低着头走进屋，坐在书桌前，向窗外凝望。这是一所陈旧的院落，灰色的天，灰色的瓦，院子中央是一株老树。

模拟考试成绩出来了，白雨从保持的名列前茅降到第22名。她清晨梳理头发，泪水禁不住淌了下来。昨天傍晚，班主任找她谈过，说要叶文玲接替她学生委员的职务。其实白雨并不十分在意这个职务，只是感觉，最近一段时间，班主任跟叶文玲关系很近……

同一条巷子，住着一位老作家，老伴儿已去世多年，惟一的儿子远在美国。他家同白雨家一样陈旧，除了简单的家具，还有满满一架书籍。他依旧经常动笔，却常常收到退稿，后来，他就不再向外投稿，只是在寂寞的晚年，常常一个人披着风衣在长街徘徊，身影也愈见清瘦。除写作之外，他还爱好钓鱼。如果天气好，在周末早上，他经常和同龄人一起去湖边，一去就是一整天，尽可以忘却落寞。

白雨长长的睫毛，渐渐掩盖不住随年龄滋长的心事。然而，家中没有人可以理解，惟一可以倾听的人也就有老作家。先生也总是微笑着和她交谈，有这样一位清纯可爱的小姑娘，孤独与落寞也会减少一些。

今天是白雨班主任——那位青年教师的生日。他打电话来邀白雨晚上来家中做客。放下电话，白雨一阵悸动，亲切的话语依旧在耳畔回响，洒脱的身影再也走不出眼角。稚嫩的脸庞渐渐泛起了红晕。

窗外阴云密布，白雨心中芬芳如春。

暮色阑珊。

下雨啦。满街的人都匆匆往回返。白雨挤上公交车时，衣服已经湿透了，刘海儿贴在额前，长发打了绺，披在肩上。她带着一枚精致的卡片，图案是一片红红的枫叶飘零在微雨中。虽然简单，也已经十分完美了，但她觉得还有欠缺，便在角落里涂上一把雨伞。

班主任在路口等她，撑一把伞。看到白雨下了车，他并没有应上去，只是微笑着挥挥手。

停电了。屋里点燃着22支红烛，一片昏黄淡紫。

那夜，代表班主任年龄的22支蜡烛并没有被吹灭；光晕，像一束盛开的丁香。

回家的路上，梦幻般地昏黄淡紫再次浮现在白雨眼前，一片温馨，被一泓兄长般抚爱的目光填得满满。

   冬天来了，小城在寒冷中皱缩成一团；征鸿过尽，鸽子的叫声也只能回响在记忆中了。遍地是季节更迭遗弃的残梗。

阳光依旧灿烂。太阳像凡高笔下的向日葵，开着金黄。

在老作家慈爱的目光里，白雨已从年少的梦魇中醒来。

他们一起去郊外散步。太阳升起来了，雪光四射，像一个个古老的传说在田野中逃逸。白雨倾诉道：“我们现在学习，然后考大学，在大学中恋爱，我们快乐地恋爱，然后结婚，然后生活很多年，最后痛苦地死去，回到妈妈的肚子里去……”

这欢快地笑语足以响彻寂寞的雪原，唤醒寂寞的雪原……

发表于2002年7月12日天津市和平区《今日和平》（现《天津日报·今日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