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南古厝家国情

2022年，涵盖两家族三代人、四十年时间跨度的电视剧《爱拼会赢》，让闽南地区的生活方式一度蹿红。敲窗传信、隔窗喊话等情景，带出闽南古厝“出砖入石燕尾脊”的建筑风格。

古厝，是闽南地区文化融合的产物：秦始皇统一中国，在福建设置闽中郡，开启了中原地区与闽南百越的文化交流；汉晋时期，中原汉民南迁，推动了闽南文化的形成；宋元时期，泉州作为海上丝绸之路的启航点和东方大港，由阿拉伯和波斯商人带来了伊斯兰文化；明清时期，欧洲商人和传教士则带来了西方文化。

闽南人素来有背井离乡、下南洋打拼的谋生传统。但无论他们漂泊多远，回乡后都会倾尽家财盖一座红砖厝，通过严谨精巧的布局，把居住、家族教育、宗庙祠堂等功能结合起来，以深邃的睿智思考如何壮大家族、繁衍生息。对他们来说，“起大厝”就是衣锦还乡的最好证明。

百越文化、中原文化、阿拉伯文化、南洋文化、西方文化在这里不断融合，使闽南建筑具有鲜明的地域性人文内涵——无论寺庙、道观还是民间宅第，屋顶多作曲脊，并且弯曲度随着建筑规模变化，越是高等级的建筑，屋脊起翘越明显，最终在屋角尾端分叉，形似燕尾。燕尾脊高高翘起，为方方正正的古厝平添了几分灵动，除富贵、吉祥的寓意，闽南人还将“燕子回巢”的情感倾注其中，寓意无论走多远，都不要忘了回家的路。

分布在闽南各地的数百座红砖厝，是闽南人留住乡愁、生生不息的象征。在南宋爱国词人张元幹的故乡福州市嵩口古镇，就大大小小分布着上百座明清民居。

嵩口镇最负盛名的古厝，是位于下坂村的用坦厝。这座大厝由清朝富豪陈上珍所建，内有正大厅、下厅、横厝、横厅、书斋、门楼、内埕、外埕、雨水井、后花园及大小不一的200多个房间。陈上珍又名陈用坦，他为人睿智、仁慈、俭孝，一方面命家中丁壮广开土地，一方面在嵩口镇盘下数间商铺，做起木材、粮食、土产生意。陈用坦极度节省，兴建用坦厝时常背起一个粪筐，在驿路、田野中拾粪；对于乡间孤弱，他却常施粥赈贫。道光年间，县里重建文庙，捐银六百两的三家，其中就有陈用坦。

厝内有一套传了六代人的16扇屏风，用名贵黄梨木雕刻而成，上部雕有花草虫鱼，中部雕有各种人物造型，下部镂空，融书法、木雕艺术于一体，并请金匠用金箔贴金，是陈用坦家族的传家之宝。据说，用坦厝兴建耗时27年，仅这16扇木雕屏风就用了24年。曾有台湾客商看中其中四扇，出价数百万元收购，但被其后人委外拒绝。可惜的是，2013年，正大厅内一组四扇实木立体雕刻屏风，有两扇被偷走了。

在晋江市梧林社区华侨建筑群中，汇聚闽南官式大厝、中西合璧民居、古罗马洋楼于一体，兴建于上世纪30年代的德鑨楼最具特色。德鑨楼是晋江商人蔡德鑨的住宅，共两层半，外部为钢筋混凝土夯墙的古罗马式建筑，内部保留二进五开间格局，是梧林华侨建筑群中装饰较为考究的“番仔楼”。

相传，蔡德鑨少年时便振衣南下，前往菲律宾经营玻璃生意。为建造德鑨楼，他特地聘请来英国设计师，请上海租界派遣100多名混凝土建筑工人分组夯墙注筑。德鑨楼入门的石柱上有一幅楹联，上联“正其谊不谋其利”出自《汉书》，教育后人做事是为了正义，不是为了利益；下联“敏于事而慎于言”出自《论语》，教育后人少说多做。

历经90年风雨，德鑨楼木雕上的金箔依然清晰可见，砖雕、木雕、石雕栩栩如生，当年流行的彩色玻璃、油画图案应有尽有。然而，屋子后方一栋五层建筑还是毛坯。原来，德鑨楼主体完工时正值抗战爆发，蔡德鑨毅然捐出装修资金，留下为后世传颂的捐资抗战故事。

无论爱国词人张元幹，还是陈上珍、蔡德鑨，都只是数千万闽南人中的沧海一粟。“爱拼会赢”的闽南人，不止敢于出海闯荡，更有着眷恋故土、重乡崇祖的家国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