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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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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5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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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入松(长诗)


尘封在:太行山东麓的“三线”建设记忆 —— 作者

佛光山。在太行山东麓、邢台市西行

约半个小时的路程上

数座红色的山峰,像一个个历尽沧桑的长者

俯瞰,在脚下奔波的芸芸众生

山对面,还有一座突兀的山峰

四壁陡峭、气势雄浑,易守而难攻

像一列急于转弯的绿皮火车

抛锚在花草丛生的灌木丛中

方山。因山顶地势平坦

又被称为平顶山。相传宋朝名将牛皋

曾在此据守,抗击金兵

残存的寨墙仿佛在传颂英雄

当地的老人说,山顶南部有观察哨

山寨四周有古炮台

五十年前,为承接重工业的战略转移

山坳里修建起了长征汽车制造厂

一座座厂房拔地而起

“好人好马上三线”号召下,青年工人

一批批进驻这里

在向阳坡地建筑起人类巢穴

筒子楼,楼道漆黑且局促

门洞窄小,但足以支撑起青年工人的初心

对他们来说,个人梦想承担起国之重器

为祖国奉献青春壮志满怀

松树 是必不可少的。只一株

便挺起共和国的脊梁

起早贪黑做油条、油饼的夫妇打开门窗

忙碌在松树下的屋里

满嘴油光的姐弟端起搪瓷缸子

他们,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

迎着催促上班的军号,被送往子弟学校

像宿舍楼前的孤松,云蒸霞蔚

山的那一边还是山。群山连绵

起伏不断。起伏的山间

东川口水库犹如一颗遗落的珍珠

哺育着七里河四万亩良田

行洪防汛的七里河

在一九六三年,曾以每秒一万两千米的流速

被山洪冲垮堤岸

所过之处地无一垄、房无一间

三十年前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

是几次换乘之后。那是第一次

看到耸立的红色山峰、连绵起伏的群山

象征那个火红的年代大干快上

那是第一次见到遍野的柿子树

粗枝大叶的核桃、挺拔的松柏

但是不知道,从家乡出来已经走了多远

以为只需翻过山、转过这个弯

那是第一次见到大花纹的蚊子

细脚伶仃,像极了颀长的双腿

走上T台。据说是外国引进的高级品种

跟随东欧的专家乘集装箱而来

后来知道,这是大人们的谎话

当不得真。就像果木开的谎花

谁都知道,雄性植株的谎花不会有结果

人间四月,迎春开了一路黄花

迎春。触目惊心的色调

就像我们内心喻指的一味药。暮光笼罩了

职工宿舍楼。灯火通明

还有谁看见星子当顶,或苦味的面目

职工们在闲暇之余,也在种菜

以厂为家么,农村出来的孩子

栽种些黄瓜、草莓、莴苣、番茄、茄子

把家乡的生活习俗带到了山里

南会、北会两个村庄,是佛光山的两翼

有一条碎石铺就的路通往后山

山坳里,生长着高大挺拔的温带阔叶林

巴掌大小的叶片,在风中升沉

曾有一位戎马倥偬走出的老诗人

告诉我们:生命,是一片叶子

叶子生长在树上,树扎根赖以生存的泥土

从春天舒青已庄严地工作至今

一〇七国道,像蜿蜒的纽带

通往外面的世界。七里河畔

习惯用棒槌浣衣的女性,用上了洗衣机

村村电灯亮,家家黄狗叫

热火朝天。苏式建筑高大宽敞

青年工人们脱去绿军装

换上耐磨的工作服,与栗发碧眼的捷克人

合作开发了十吨位的合资品牌

长征太托拉。上世纪八十年代

驰名的载重品牌,凭独特技术

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柬埔寨维和行动

为维护亚洲和平立下汗马功劳

许多年后,走出山里的大学生

仍为吃到浆水镇苹果、进长征厂工作感概

月斜了、风定了。河流在月光下淙淙流淌

清辉洒入,远山小屋恬静一片

夕阳纳含着朴素的童年梦想

我奔跑着跌倒在山路上,被碎石硌破膝盖

红色山峰像佛祖摊开的手掌

沉默不语,预备把一切承挡

好了,我们来还原工作的场景

飞速旋转的砂轮,打磨着工具

粗颗粒砂布与细颗粒砂纸,打磨着铅笔

载重汽车在厂房上空平稳落体

为检验性能,高级工带着徒弟

会在一〇七国道跑上十几公里

载重车辆的底盘,差不多有一米那么高

未成年人上车还要费一把力气

这时候,工人师傅们才有兴致

欣赏沿途的风景:如果看山

就扎进临近山西的将军墓镇;如果看水

就往东川口、野沟门两座水库

野沟门,十里水面碧波荡漾

掬一捧水就能看见龙族子孙

龙虾,龙族子孙中双腿颀长的跳水健将

高超的技艺跳不出欲海无边

苍翠的松树,见证着时代变迁

来自北京的双职工在安家落户

作为命运的见证,兑现了以厂为家的诺言

市场化改革离他们似乎很遥远

下一代不再稀罕编入公家单位

从一家公司,跳到另一家公司

据说,每跳槽一次,都能多挣三五十元

因为有技术,就不怕丢掉饭碗

那时我还小,企盼着周末夜晚

从城里来的、露天放映的电影

就像在农村,孩子们爬上石头砌的台阶

有一束光从角落里把幕布打满

孩提时,透过职工宿舍的灯光

可以望见窗外雄浑陡峭的方山

据说,父亲的一位师傅就埋葬在了山顶

俯瞰从兴旺走向衰落的长征厂

临近年关的冬夜,我爬上方山

却被逼咄在几十丈风口的悬崖

父亲带着几个同事从侧面上来,在山谷中

打开探路的手电筒,点点萤萤

十年前,我再次踏上这片土地

偌大的一片厂区已经沦为废墟

山坳里建起了普渡寺、圆通寺和圣水寺

山坡上,还有弘川律师圆寂塔

石砌的台阶,少不了手推肩扛

山是红色的。石头砌成的地基

也是红色的,尤其愿力大过业力的时候

拂晓的钟声惊醒了世间名利客

没有人想到,为弘扬传统文化

一度沉寂的山坳成为佛教名山

还是那样的红色山峦,和季节性的河流

附近的村镇建起了旅游文化园

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的指示

依然清晰可见。在旧厂房

“高高兴兴上班来、平平安安回家去”的标语

浸润在晨钟暮鼓和新兴的庄园

作为探访者,我不会是第一个

也不是最后一个。长征厂子弟

就像散落在各地的蒲公英——把缅怀情结

淡化为饭前冼手和饭后的闲谈

初稿发表于2019年6月刊《新诗大观》

2025年11月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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