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半零点,一辆车号鲁Q的大众轿车,停在了白云山下一户人家的门口。林芝婷闪下车,急乎乎地敲响了李乐安的大门。
“谁呀?”少许,李乐安挤揉着迷糊着的眼睛打开大门,开了门灯定了定神,忽然看到面前的美女大惊失色:“哎呀狐大姐,咱们无冤无仇的,你咋找上门了呢?”这小子看《聊斋》看得有点神道,他以为碰上狐仙了呢。
林芝婷心急地说道:“醒一醒吧我的李哥呀,我是林芝婷啊,李哥,我找得你好苦啊,你先不迷瞪行不?”
“啊,林芝婷,临沂的?”李乐安打了一个激灵,这才看清楚女人脖子上的杭州丝巾随风飘动,V型白衬衣衣领,外加红马甲,腰如细柳,稀疏的碎花裙子没过膝盖,眉如黛目如水,黑发如云脸升霞,难怪迷糊中的李乐安视她为狐仙呢。
“如假包换,近三百公里,山路崎岖,一路狂奔,赶到你这里是最后一家了,我们全家人的希望全都押在你身上了啊!”林芝婷说着,眼里便闪出了水花儿。
“对不起呀林老板,是我睡迷糊了,这深更半夜的,我也料定会有人来,真想不到来得是你呀,先进屋里歇会儿吧。”
林芝婷心里咯噔了一下,心中一喜想“有门,”“先不了吧李哥,你的仓库在哪里呀,我有一箱很重要的货发错了,看看是不是掺在你的货里了?咱们先办完正事再说话吧。”林芝婷急火火地说。
李乐安知道她的来意,就说:“林老板,先进屋吧,那么贵重的东西怎么会放在仓库里呢,进屋再说吧。”
进屋落座后,李乐安从里屋里搬出一个纸箱子说:“林老板,你要找的是它吗?”林芝婷两步跑过去,双手抢过那个箱子搂在怀里,两行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语无伦次地对同行的员工和向导老王说:“啊啊,找到了啊,啊啊,我们有救了啊,呜呜呜呜。”
那位员工接过箱子,麻利地揭开封口胶带,打开纸箱,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十六捆百元人民币。哪位员工激动地喊道:“姐,看样子没人动过,正好十六万啊。”
林芝婷一屁股坐在地上,惊喜的热泪喷涌,双手合十曰:“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呀,我们有救了呀,呜呜呜呜……”
李乐安摩挲着脑袋,他虽然知道箱子里是钱,却不清楚有这么多。直到林芝婷喊道:“李哥呀,饿死了也渴死了,先弄点水喝吧。”
这时候李乐安的父母听到动静也早起来了,很快下了几碗荷包鸡蛋面,和两样小咸菜端上餐桌,看着二人狼吞虎咽地吃着面条,传染的别人也感到好香啊。
原来,林芝婷在发货的时候,错把盛钱的箱子也发出去了。她原本是把当日的现金都存银行的,因为昨天太忙没有存成,就把今天的钱也放成一块,想不到发货的时候太忙,把钱箱子也当做货物发出去了。
二
莫小看这十六万元,差不多就是林芝婷的全部周转资金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南方的经济迅猛发展,在北方,大部分精英们还在为万元户而苦苦奋斗着呢。
饭后,林芝婷先感谢了老王一番,就和哪位员工说:“我们在这里说会话,你先把王老板送回家吧。”
王老板是和李乐安一伙的,也是林芝婷唯一知道他住址的人。林芝婷先找到他,说明情况后,让老王做向导,挨个去找另外四个人的。老王并不乐意,这是十六万啊,放在谁家也是一笔巨款,他是怕得罪人的。
那时候大家本钱都少,一个人去临沂进货是租不起一辆车的,大都是五个人合租一辆车的,去时还好说,回来都是人货混装的,很是危险。
送走王老板后,林芝婷把二老按坐在两把椅子上,声泪俱下地说:“大叔大婶,是你们救了我啊,你们的厚德和恩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如果二老不嫌弃的话,请收下我这个义女吧,今后乐安也就是我哥了。”说着双膝一屈就跪了下来,毫不犹豫的就磕了三个头。
吓得二老赶紧把她扶起来,“你看看这闺女,这也太突然了,想来白得个女儿还真是求之不得呢,闺女,你今年多大岁数了啊?”
“回爸妈,女儿今年二十二岁了呀。”
精明的老爸拍着手说:“好,好啊,我儿子正好二十三岁,你们两个如果拜了干哥干妹,我老两个不就自然成了你的干爸干妈了吗?姑娘,你乐意吗?”
李乐安喜在心里,只是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只听林芝婷说:“这还用问吗,没有乐安哥,我怎么会认识二老呢?”
老爸大喜,说:“太好了,那么你们就正式一点吧。”说着便抹了抹桌子,从里屋里请出一尊二十多公分高的武财神,放上个香炉子插上三炷香说:“来,你们两个跪下,双手合十磕上三个头就礼成了。”
两个年轻人如数照办,林芝婷有些脸红:怎么和拜天地差不多呢?
老娘从里屋里包了一千块钱的红包,喜滋滋地塞给林芝婷说:“我的宝贝女儿啊,这事来的突然,娘也没有准备,这点小礼你务必收下哈。”
芝婷打开一看是一千元,感觉礼物太重,就抽出四张放在桌子上说:“谢谢妈,我只要六六大顺的哈。”
他们在这里睡到天亮,吃了早饭后才依依不舍地上了车。
之后的李乐安去临沂进货,都是自己单独雇一辆小型货车,在林芝婷的介绍下,有几个商户同意了先供货后付款的方式。他再也不拍资金不够了,半年后买了辆二手小货车,能够自己吞吐一车货了,自然赚的利润也是水涨船高的。
三
不同的是去林芝婷那里进货时,原本是员工负责发货的。从鲁中归来后,但凡李乐安到来,她都是亲力亲为的,在仓库里一呆就是半天,无人知道他们在谈什么业务。
不足两年的功夫,李乐安就有了存款。由于自己能独自进一车货,也用不着经常出差了,时间一长,他甚至让他信得过的员工替他进货,最后一次,他家里扩建仓库,自己近两个月都没有出车。
有天夜里,李乐安刚一合眼,就感觉身处蒙山中了。蒙山是山东海拔第二座高山,李乐安因为年轻,对啥都好奇,哪里都想看看。下午到了三清殿,被古树和宏伟的建筑群及香客所吸引,进得大殿来,对肃穆的道家鼻祖三清神像产生了敬畏,竟不自觉地跪了下来,闭了双眼,很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同时一股沁人心肺的香水味把他笼罩,使他心神摇曳。他慢慢地转头,想看一眼是何方仙女和他一块儿磕头。想不到对方的双目也看过来,二人同时睁大眼睛惊呼:“阿哥,怎么是你?”
李乐安一把拽起林芝婷走到一边说:“妹子,你怎么有空来游玩的呀,店里不忙吗?”
林芝婷眼里突然滚动着泪花儿,伸手拉着他就向外跑去,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方,一把抱住她嚎啕大哭。李乐安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如何劝说她。
许久后,林芝婷由大哭转成了轻泣,李乐安才心疼地问道:“芝婷,这是咋着了,不哭了哈,遇到啥大不了的坎儿了,能和哥说一下吗?”然后牵着她的手,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原来,林芝婷还有个前母和哥哥,在苏北老家的时候,前母闹着和父亲离婚,留下了儿子,把父亲赶了出来。父亲辗转来到了临沂,由于他干得一手好木匠活,一位寡妇收留了他,之后就有了林芝婷。
苏北的哥哥名叫林芝唤,是个好吃懒做的货,继父为了避免生气,出外打工一年没有回家。一个多月前,家里经常有人来逼债,气得老娘前后胸一阵剧痛,倒在床上再也没有起来。
后来打听到他的生父在临沂,听说日子过得很红火,他羡慕的不得了,经过多方打听,他竟然真找到了生父。他哭哭啼啼地和父亲表明自己的处境后,父子俩竟抱头痛哭一场。
父亲是典型的重男轻女主义者,第二天就安排他去妹妹的店里上班,并给他十天的时间弄清楚店里的业务和账目往来,之后便强令女儿把店让给林芝唤打理,否则就把林芝婷逐出家门。林芝婷大恸,一气之下再也不去店里了。
“真是岂有此理,”李乐安一跃而起,气得胸口起伏着,一拳打在墙上,手上传来剧烈的疼痛才清醒了过来,发现是在自家的床上,才知道是南柯一梦。
虽然是梦,李乐安却再也睡不着了,心里牵挂着芝婷,心慌眼跳的六神不安。他干脆起床,去爹娘屋里打了一声招呼,坐上车就向临沂赶去。
赶到目的地后,批发市场各个门头正在开门,他藏在林芝婷门头对面的电线杆子后面,看到开门的是一老一少两个男人。老的他认识,是芝婷的父亲,那位年轻的不用说,定是芝婷同父异母的哥哥无疑了。他心中很惊异,本来是一个梦,怎么会这么现实呢?
四
他不敢冒失,悄悄地去芝婷门头的隔壁打听了一下,那位老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告诉他林芝婷在某某医院住院,是妇科。
李乐安心如火燎,说了一声“谢谢”便窜了出来,招住一辆出租车就向医院奔去。
医院里的林芝婷已经生完了孩子。因为多天生气,孩子近乎提前一个月就来到了人间,是个男婴,虽然是早产儿,看上去还是好可爱呀。看到李乐安来了,林芝婷很快坐起来,扑进他的怀里呜呜大哭。
母亲在一边也陪着她掉泪,说:“小李呀,快别让她哭了,要是哭没了奶可就麻烦了啊。”
李乐安轻抚着她的背,为让她开心,把话反着说:“哎呀,我儿子真漂亮,好随他妈妈呀,婷婷,就像把你的脸上扒下来一样好看。”
婷婷“噗嗤”一声笑了,“啥眼色嘛,明明是随你的嘛。”
李乐安抱起儿子,从心底一直笑到脸上,说:“儿子,你妈真傻,爸爸和她说反话呢。”
“切,不要脸,臭美。”
打闹一番后,婷婷说:“乐安,以后你是怎么打算的呀?我哥肯定打理不好买卖的,他自己就说,他是捉蝎子和钓鱼的能手,是个心气浮躁没有事业心和定力的人,就是再搭上老爹帮忙也是必垮无疑的,你说咋办呀?”
“你说呢?”李乐安问道。
“我想另起炉灶,我有那么多人脉资源,再开一个批发部是没有问题的。”
李乐安略一思考说:“我觉不妥,既然你哥做买卖注定会失败,如果你干好了,以你爹重男轻女的脾性,他必定逼你第二次转给你哥哥,这个无底洞是永远填不满的。”
婷婷和母亲都同意李乐安的分析,婷婷也感到很无力,就问道:“乐安,你有好办法吗?”
“我的邻居有个大院子,只有一位老寡妇也去外地跟了女儿,她想卖掉老宅子。改革开放以来,我们那里是个生产厨房用具的基地,我想把这个院子买下来盖成厂房,也生产厨房用具。我每次来临沂进货都是空车,如果利用你的人脉,用我的名字办个营业执照,主要经营厨房电器再兼顾其他,这样的话,我们会省下一笔运费,不但在市场上更具竞争力,也把你父亲指望你的退路截断了,逼迫你哥增加些危机感,也许是件好事呢。若是他们真混不下去了,咱们只供他们衣食无忧就是了。”
老娘首先鼓起掌来:“哎呀,‘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呀,’真是一箭双雕呀,小婷的存折里还有几十万元,钱不够了随便提哈,我再也不愁见不到女儿和外孙了呀,哈哈哈哈!”
经医生同意,第二天,老少三口人,坐上了李乐安一排半的货车,一路向北,向着白云山开去。林母说:“那个老头子就知道欺负我女儿,我跟着你们先晾他几天再说。”
由于赌气不辞而别,那个偏心老头子连亲外孙还没有见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