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妈妈回娘家

去年腊月二十，七十多岁的表哥来家，邀我们初四去他家相聚，一同为他母亲贺九十大寿，并特意嘱托我一定要带上妈妈。这正合妈妈心意——她早想和嫂子叙叙旧了。得知消息，妈妈一连兴奋了好几天。世事变迁，岁月无情，老姊妹中，如今仅剩她们两位了。

这位表哥是泥瓦匠，辛苦了一辈子，我由衷敬佩他。每次相见，他总紧握我的手，有说不完的话。他两个儿子都很出色：大儿子硕士毕业，在邮城经营一家律师事务所；小儿子是博士，任省人民医院心脏外科主刀，曾两度赴美国知名医院进修，小儿子的爱人也是博士，同在脑外科工作。表哥凭着一把瓦刀，竟培养出这样一双优秀的儿女，在村里传为佳话。

初四那天，春寒料峭，阳光却暖得人浑身舒畅。陪妈妈回娘家，我再次踏上通往外婆家的路，追寻童年的记忆与快乐。年逾五十的我，提及外婆，心头依然雀跃。儿时，去外婆家拜年是极兴奋的事——既有好吃好喝，又能收获压岁钱。那时，妈妈常领着我们姊妹几个，一趟趟走在这条小路上，撒下满路的欢声笑语。

妈妈兄妹四人，上有三位哥哥，她最小，是外婆最疼爱的老闺女。幼时听舅舅讲，外婆生下妈妈，一见是女儿，欢喜异常，竟在全村分发鹅蛋贺喜。外婆家道殷实，妈妈出嫁后，常托舅舅送些米油接济我们，帮我家熬过最艰难的岁月。

这次回娘家，妈妈念念不忘要去外婆和舅舅坟前烧些纸钱，以慰藉那颗感恩与思念的心。这些年她与我同住，每日下班唤一声“妈妈”，心中便涌起无边的幸福——有母亲可唤，真好。一次我在外晚餐，忘了告知，深夜归家，见妈妈仍独坐门口等候，眼泪瞬间止不住地落下。有母亲的牵挂与关爱，何其温暖。她的房间与我门对门，只要妈妈在家，我从不关房门，生怕夜里听不到她的呼唤。有母亲在，我永远都是那个快乐的小孩。

我知道，母亲年事已高，这娘家的路，走一趟便少一趟了。

来到外婆家，村庄已不复旧时模样。唯余村前一条濒临干涸的小河，一棵枝桠虬结的老槐树，倔强地守着时光的印记。我伫立槐树下、小河边，望着浅水出神，寻觅童年欢乐的影子。蓦然，“嘎——嘎”几声，几只觅食的老鸭打断了我的思绪。

妈妈回到娘家，见了亲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她与嫂子相互搀扶，笑得像个老小孩。此情此景，我看在眼里，暖在心头。老人脸上由衷的喜悦，不正是做子女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