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兰花,是幽谷中的灵物,生于深山野林,却以一身清雅与坚韧,“长绿斗严寒,含笑度盛夏”。它不只是一种草木,更是一种精神,一种情怀,一种境界,早已随着岁月渗入我们民族的血脉里。它的风骨与气度,仿佛是我们心中理想人格的映像。而金兰,便如她的名字一般,似兰般淡泊,似兰般高洁,在逆境中生根,在风雨里抽枝,在困苦中开花,又在梦境中,浅浅含笑。
明理村,是一个很老的村庄。
金兰三岁那年,父亲患了严重的肾病。家里能变卖的都变卖了,能借的也都借尽了,最终,他还是早早地走了。母亲哭干了眼泪,也哭断了肝肠。一年后,奶奶看着媳妇憔悴的模样,心里不忍,想为她寻个上门女婿,好歹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可村里人悄悄议论,说袁家“人气不旺”,怕再有灾殃。
第三年,母亲改嫁到了五里外的九顷村。这样离得不远,也能时时看看年幼的金兰。才五岁的孩子,从此便与爷爷奶奶相依为命。祖孙两代,熬着旁人难以想象的日子。爷爷有严重的气管炎,常在夜里发作,每一次,都是小金兰摸着黑去请大夫、抓药。有一个冬夜,刚下过细雨,村里的土路泥泞不堪。爷爷的哮喘又犯了,喘得接不上气。瘦小的金兰什么也顾不得,一头扎进漆黑的夜里,奔向医疗站找赤脚医生秦先生。直到今天,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回来时,村后那座摇摇欲坠的独木桥,她几乎是手脚并用、爬着过去的。
爷爷体弱,终究没能陪她太久。金兰十三岁那年,他也撒手去了。童年像是被苦水浸过一遍,小小的她,却因此早早地成熟起来。家务、农活,她都做得有模有样;更难得的是,她的学业也一直优秀。十六岁初中毕业,奶奶带着她去了常州——那是爷爷退休前工作过的一家大医院。奶奶颤巍巍地找到院长,把金兰的身世一五一十地说了。院长听得动容,也觉得该帮一帮这位老职工的后人。奶奶回了老家,金兰,就留在了医院。
这姑娘心灵手巧,人也秀气,扎一个马尾,在医院里跑前跑后。洗料间、药房、供应室,哪儿需要帮忙,她就出现在哪儿。环境变了,她的心也敞亮了,手脚也更勤快了。
上班第二年,金兰突发急性阑尾炎,要动手术。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最后是院领导签的字。手术顺利,她被推回病房,也就是在那段日子里,她遇见了后来的丈夫——小许。他比她早几天住院,也是阑尾手术,就住在同一间病房。小许是常州本地人,家里常送些好汤好菜来,他总会悄悄留一份给金兰,心里舍不得这个外地来的小姑娘。金兰的脸色,一天天润泽起来;一颗少女的心,也悄悄荡起了涟漪。小许出院了,却仍天天来送饭送汤。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钟情?就这样,爱的火花,静静地在两人心底绽放。他们从相识到相知,从相知到相爱,终于走到了一起。金兰也辞去了医院的临时工,与小许一起做服装生意。
小许虽是城里人,家境却也清贫,兄弟姐妹多,结婚时只有一间窄窄的小屋。奶奶从乡下来看他们,见了这场面,偷偷哭了一夜。她拉着金兰的手,心疼地说:“要在乡下找一个对象,好歹能住上大房子……”
一年后,金兰生了儿子。记得入院待产那天,她一个人提着大包小包,自己办手续,自己进产房——那天小许正在常熟服装城进货。等他风尘仆仆赶到医院,孩子已平安落地。后来金兰回想这段,总是轻轻一叹。她说,别人生产,一家子团团转;她却是一个人,静静面对一切。也许,正是这一次次的孤独与艰难,炼成了她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韧性。
孩子出生后,家用渐渐吃紧。金兰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夫妇俩一起回高邮老家,从头创业。
回到高邮,一切从零开始。租房子,找门面,筹本钱,寻货源……最后,他们在城里最热闹的街上,开了一间小小的面馆。夫妻俩勤快、待人实在,又肯动脑筋,生意竟一天天红火起来。金兰常说:“客人头一次不来,或许是他们的原因;可要是第二次还不来,那一定是我们的原因。”做面馆,盼的就是回头客。如今生活节奏快了,早晨一碗阳春面,暖胃又暖心。她跑遍县城所有面店,细细琢磨每一道工序:面粉要用高邮本地的,因这儿水土四季分明,面条才格外劲道;胡椒香料亲手研磨,博采众长,终成自家风味。后来,店面几经搬迁,生意却始终兴旺。凭着这份勤恳与用心,他们攒下了不小的家业。如今,她在县城开了十几家分店,一样的招牌,一样的品质,也带动一方乡邻,一起走上富裕的路。到了这互联网的时代,金兰的阳春面,更是通过网络飞向了全国各地。央视财经频道《回家吃饭》栏目两次来到高邮“鑫源面馆”,专访金兰。她的故事,就这样在乡里传为美谈。
日子富了,金兰却没有忘记那些曾温暖过她的人。她念着母亲的生育之恩,总给继父捎去好烟好酒,只愿妈妈晚年能过得舒心;她念着离乡那些年,姨妈与姑妈对奶奶的悉心照料;她念着一路上所有给予她帮助和鼓励的人;更念着那些从最初就支持“鑫源面馆”的老客与新朋。
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
岁月匆匆,时光悠然。十几年前在常州出生的儿子,已在部队的大熔炉里锻炼成长,退役归来,成了母亲最得力的帮手。金秋十月,是收获的季节,也是金兰一家幸福的季节。
愿她人生的路,越走越宽;愿好人有好梦,一如兰花,静默生长,终得芬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