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块烧饼

今年国庆前夕，我受邀随高邮市宣传部原常务副部长姜文定一行，前往三垛镇大卢村参观卢筱先纪念馆。馆中陈列的先生手稿与生平事迹，生动勾勒出老一代中医人的济世情怀和文化情愫，令我受益匪浅。

高邮素有“中国文学之乡”美誉，同行者言谈间总离不开文学话题。午餐时，姜副部长忆起一桩文坛轶事——关于原中国作协主席铁凝与半块烧饼的缘分。

2010年5月17日午后，铁凝在扬州出席首届“朱自清散文奖”颁奖典礼后，执意要赴汪曾祺故里高邮。原来那年正月适逢汪老诞辰九十周年，江苏省作协与高邮市政府联合筹办纪念活动时，范小青曾代表主办方向铁凝发出邀请。虽因故未能成行，她却始终惦念，此番既到扬州，定要补上这趟文化寻根之旅。

时任高邮市委宣传部部长张秋红与副部长姜文定负责接待。姜文定回忆，因属临时到访，接待工作不免仓促。车行至傅公桥，恰逢市集喧嚷，只得徒步前往。正当众人歉疚之际，铁凝却含笑环顾街景：“这样挺好，正是生活本来的模样。”

行至竺家巷口，新出炉的烧饼香气扑鼻。铁凝循香驻足，买下一块，轻咬一口便眉眼舒展：“真香！汪老文字里写过这般滋味。”她捧着烧饼边走边尝，将至汪老故居时，遇见汪海珊先生。凝望那张与汪老极为相似的面容，她忽然眼眶湿润，轻声叹道：“兄弟俩真像。”说罢取出两张纸巾，一张拭去泪痕，另一张仔细包裹吃剩的半块烧饼。

此后参观文游台汪曾祺文学馆，她始终将那个纸包收在随身挎包里。直至晚宴时分，才郑重取出那半块烧饼，在众人注视下细细品味。酥饼碎屑落于指尖时，她忽然想起三年前的五月，自己在高邮写下的那句“永远怀念汪曾祺老”。那个从容走在故乡街巷，东张西望捕捉人间烟火的可爱老人，仿佛正隔着时光向她微笑。

烧饼炉里跃动的炭火，街巷间缭绕的市声，这座小城依然保持着汪老笔下的温度。正如先生所言：“有人说故事像说着自己，有人说着自己像说故事。”这半块寻常的烧饼，包裹着文学与乡土的深情，也封存着跨越时空的相知。人间至味，从来不在玉盘珍馐，而在这些带着体温的烟火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