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 病

服装厂机器的轰鸣声，像永不停歇的背景音，贯穿着芳芳和坤哥的生活。

芳芳是缝纫工，手指在布料间翻飞，针脚细密匀整，一如她这个人——高挑、秀气。她做事干练麻利，是那种“手一双，嘴一张”的能干人。坤哥在裁剪间做组长，一把剪刀在他手里像是长了眼睛，裁出的衣片从不浪费半分布料。他为人敦厚，人缘极好。

两个踏实人，学历不高，却凭着勤奋在城里扎下了根。去年五一，他们在村里办了喜事，鞭炮声响彻了整个村庄。亲戚朋友们都说，这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可生活从不只有一种声音。

今年夏天，气温飙到了四十度，连知了都叫得有气无力。芳芳有个年轻的婆婆，才四十六岁，身材还保持着年轻时的俏丽，性子却像夏日午后的雷阵雨，说来就来，带着蛮横与霸道。她看着曾经绕着自己转的儿子，如今心思全扑在媳妇身上，心里像是缺了一块。再看芳芳，打扮得时髦亮丽，心里更是扎了根刺。

有一天，她把儿子拉到一旁，压低声音说：“你去给我孙子做个亲子鉴定。服装厂那么多年轻人，你媳妇又好看，我这心里……有病。”

坤哥只当是母亲的热昏话，回了句：“尽胡扯。”

谁知，这句话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母亲开始天天闹，寻死觅活，把家里搅得鸡犬不宁。芳芳知道后，气得浑身发抖。可转念一想，婆婆也许只是更年期提前，心里烦躁。她让坤哥请来舅舅、姨妈劝说，家丑不可外扬。

然而，所有的努力都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坤哥的父亲出来阻拦，也无济于事。这个家，母亲永远强势出场，谁也拗不过她。坤哥被闹得几乎想要轻生，可一想到芳芳秀气的面容和温柔的眼神，他又舍不得。

事情终于走到了绝境。芳芳主动找婆婆摊牌：“做亲子鉴定可以，但要答应我三个条件：第一，做完就离婚；第二，孩子要不是你家的，我带走；第三，孩子要是你家的，我也带走。”

婆婆一口答应。

省城的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刺鼻。鉴定结果出来了，一切都是清白的。可芳芳已经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这件事虽然没有传开，但家里的亲戚都知道了。坤哥想念孩子，隔三差五地往芳芳家跑。每次看到芳芳憔悴的面容，他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想复婚。芳芳却只是摇头：“不可能。你妈有心病，我受不了这个耻辱。”

坤哥变了。下班回家就喝酒，喝醉了就和母亲吵架，责怪她拆散了自己的婚姻。母亲也后悔，肠子都悔青了。她找来舅舅、姨妈，三人一起去芳芳家说情。

一进门，婆婆就一个劲地道歉，说自己糊涂，罪过。看着白白胖胖的大孙子，她恨不得跪下来赔罪。

这时，芳芳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子：“我与你儿子是有感情的，离婚是我最后的一点尊严。既然你们今天谈到复婚，那就答应我一个条件：公公、婆婆、小坤，你们三人一起去省城做个亲子鉴定。如果是一家人，我们还是一家人。”

婆婆站在墙角落，脸涨得通红，头点得像鸡啄米：“好，好，好，一切照办。”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知了不知疲倦的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