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可能是他17岁早上在家里起来那会,姐姐告诉他,那个大他小燕子2岁的结婚了。姐姐给他拿来了小燕子的喜糖,李华解开了糖纸,突然想起六年前塞给小燕子的那粒奶糖——那时她还会把糖含在腮帮里,鼓着脸朝他笑。
每年正月初二,他都要跟着父母去山坳尽头的土砖房拜年。小燕子是李华的堂姐,她的父母乡里的贫困户,每次李华和姐姐从城里回来拜年时,家里大人总是把小燕子家排在最后。她的父亲原来是乡里的单身汉,又穷没什么本事,家里住的房子还是祖传的土砖房,同乡的女人都看不上他,于是他绞尽脑汁,从其他的乡里找了个残疾的女人给他生孩子,而女人的父母也把女人嫁给了单身汉。女人就像客人一样,大家都对她都十分客气与疏远,就像她的女儿在同龄人中一样。
李华很不喜欢小燕子的家,因为每次回老家拜年时,她家的房子是最难走的,但是自己不得不跟着父母过去,而且每次,父母都会在他面前给小燕子很多糖果,因为小燕子喜欢吃糖,尤其是城市里的糖。父母告诉他:“这是你的亲人,你不要看不起他们。”
但李华也是羡慕小燕子的,她无拘无束,真的就像天上的燕子一样,不像他,每个周末都要上很多的补习课与兴趣班,而且她还有个妹妹,可以享受当姐姐的快感,毕竟他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姐姐总是喜欢捉弄和使唤他。
有一次,小燕子居然被李华的父母接到了家里,这使他十分惊诧,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小燕子脸上看到窘迫与慌张,当她看着墙壁上的大理石反射出她指尖的泥泞时,她脸上的笑容变少了。
“儿子,这几天小燕子的家里人托我们帮燕子做点事,我和你爸就决定接她来我们家里住几天。”似乎是怕李华生气,母亲还补上一句:“小燕子的事我和你爸很快就能弄完,她不会在家里待很久的。”这一说,让他有点生气了。
不久父母回来了,他们让李华回房间休息,他照做了,但是传来客房的争吵声让他忍不住对着墙壁偷听。小燕子的脸上总是笑嘻嘻的,她很喜欢到处跑,带着李华在乡下的土路上乱窜,但李华总是在小心翼翼地走在泥路旁边,生怕鞋子上面沾了泥巴,小燕子也总是因为这件事嘲笑李华,说他不像一个男子汉,但李华明白,自己的这双鞋子是姐姐从海外寄的限定款,要是姐姐知道鞋子脏了,肯定会生气的。
“小燕子,你也知道你家里的情况,你本来学习就不好,而且你妹妹现在上了初中,你觉得你家里负担的起吗?”李华的父亲像一块冷的石头,对着小燕子说道。
这句话让小燕子冷静下来,她对李华的父母说,自己会出去打工补贴家里,但是不会接受他们的要求。
这让李华十分诧异,家里很少有人敢反驳自己的父母。这很难令他接受,对小燕子的厌恶达到的顶点,但是在他心中,也浮现一丝羡慕与怜悯。
“小燕子,我知道你不想那么快结婚,但是你们也可以先处处,那个男生家开出的条件对你们家而言已经很好了,你总得给人家男生一个机会。”李华的母亲温和的劝说着。
随后是一阵沉默,李华也记不清了。他躺在床上,脑子一片乱麻,不知为何,他想到了小燕子的母亲,那个无人在意的女人。他清楚,这不是小燕子的选择。恍然间,他对小燕子的讨厌全部变成了惊恐,脑子里的某些知识,似乎染上了一股铁锈味,世界好像从来不是书里的那样,或者只是他从来不想看到这些罢了。小燕子命运会怎么样?李华不敢细想,因为他从大理石的反光中,看到了自己。
上了高中那年,李华给小燕子送了一包糖果,是他自己亲手做的,小燕子说了句谢谢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面了。他没有参加小燕子的婚礼,也不想参加,只是他的姐姐从婚礼上给他带了一包喜糖回来,他尝了尝,就没在吃了,因为他还要从床上爬起来,去做父母买的真题卷了。
费豪
江西省九江市八里湖新区奥林匹克花园
大连艺术学院
戏剧影视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