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认为,“和”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承载多重哲学内涵与人文价值的核心概念,其含义涵盖语言文字、社会关系和自然法则三个维度,核心意涵聚焦于和谐、协调与平衡。
这里不想面面俱到谈“和”,只想谈一些对“家和万事兴”的个人理解。诸位还记得歌曲《家和万事兴》传唱时的盛况吗?反正本人曾是其喜爱者呢。歌曰:老祖宗留下一句话,家和万事兴万事兴。妻贤夫兴旺,母慈儿孝敬……尤以郁钧剑和张也春晚搭档版为最受欢迎。笔者在此不评唱,也不论歌,想借机说说“家和”,特别要说其中的“和”。
实在地说,我们乍一听“家和万事兴”,如果不从思维层面上去理解之,单从字面看,便会认定家和万事兴说的就是家庭成员之间和睦相处及其作用。是的,这个理解并无错,完全符合民间传统理解习惯。
然而,深而思之,“家和万事兴”这一观点可能存在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它仅仅是个祝福语,与客观结果并无直接的因果逻辑关系。正如“万事如意”这个祝福语一样,是表达人们美好愿望罢了。二是它存在因果逻辑关系,只要家和了便可以万事兴。
完全不具备逻辑关系的祝福语“家和万事兴”笔者不想去谈,下面专门说说可能存在逻辑关系方面的。
人们常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人人都有本难念的经”造成的呢?我看很有可能。因为人人都有本难念的经,所以组合成家庭后,家庭的经书更复杂了。那么,用同理心去看待“家和万事兴”,是不是可以认为“人和万事兴”呢。当然,这里的“人”指的是“家庭成员”。
“家庭成员”对于“家”而言,是其个体。个体“内心平和”是不是支撑“家和”的关键呢?如果是,我们追求“家和”,就必须先过个体“内心平和”关。个体“内心平和”不过关,可能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家和”。
那么,个体“内心平和”的内涵是什么呢?从关于“和”的含义来看,“内心平和”应该是个体内心冲突少、情绪稳定、价值观清晰且自洽、欲望与认知协调一致。
那么个体怎样才能做到“内心平和”呢?这牵涉到教育和自我修养问题。现实生活中,达成“内心平和”的途径很多,会因人而异,但不等于没有方法。爱因斯坦说:“教育就是当一个人忘记了在学校所学的一切之后还剩下的东西。”剩下的东西是什么呢?是知识吗?不是,应该是人格、是价值观、是生活态度。这是学校教育的方式。
乍一看爱因斯坦的观点,是把教育理解得过于狭义了,可能源于他说话时的特定背景需要。其实人类通过社会活动来获取知识的一切行为,都应该视为广义的教育,而不仅仅指在学校发生的行为。
南怀瑾老师认为,过去的中国,许多妇女是文盲,根本没机会读书,更不用说进学校了,但她们当中很多人感悟到的东西,成为一生的信仰,至死不渝。有的人成为养儿育女的好母亲,堪称典范。我们可以说她们没经受过学校教育,但不能说没经受过教育。这是社会层面的教育路径。
无论学校教育还是社会教育,最终都是追求“剩下的东西”。这剩下的东西虽最为重要,却因人而异,这也就意味着“内心平和”程度的深浅不同了。
那么,“内心平和”程度的深浅不同是先天生成还是后天塑造?我看可能都有。承认前者就是认同“天赋”,认可后者就是承认“教育”。“天赋”异禀,非可求,就说说教育吧。自古以来,教育的路径和方式很多,孔子提倡“因材施教”历来受到重视,笔者试图以孔门教育观来谈论吧。笔者特别认同《大学》所言(该观点常被归于曾子),文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
《大学》强调“自天子以至于庶人”“皆以修身为本”的观点。针对如此大的范围发出倡导,体现了孔子开创的儒门积极入世的思想。它要唤醒的是社会大众,而不仅限于天子及其士大夫。
该经典给出的路径简明:先是“格物致知”,即探究事物原理、认识规律;这有助于减少认知困惑,促进价值观清晰和认知与欲望的协调。其次是“诚意正心”,即意念真诚、心思端正;这直接作用于减少内心冲突,促进情绪稳定和价值观自洽。再次是“修身”,即言行合乎规范,通过行为反馈巩固内心的状态,增强了“内心平和”的稳定性。
儒家的济世思想和情怀可见一斑。可惜的是,在后来漫长的历史进程中,能够达成这一目标的人少之又少,成为人们追求修身至善的理想境界。
从而,我们便知道“家和万事兴”之难难在于“和”。是的,若谓家兴在于实现和,这“和”绝非仅仅是家庭成员之间的“和睦”而已,还应包括家庭成员自觉依照某种适合自身路径去“修”才可。个体达到“内心平和”的家庭,“家和”才不是表面化的,而是具有坚实内在支撑的“和谐”。家和臻于此境界,或许就能“万事兴”了。
在此有必要明确一下“万事兴”的传统含义,其在传统家庭语境中并非仅取字面上的意思,具体所指应当包括家庭凝聚力、成员向上力、健康发展持续力、抗风险力、幸福感水平等。这些“兴”的要素与具有内在支撑的“和谐”是相适应的。
现在,关键就在于家庭个体成员达成“内心平和”的可能性了。从儒家的路径看,纵观历史,其思想发展到宋代儒学之后,特别强调“理”,后世称为理学。格物致知就是一种探求理的方法(途径)。明代王阳明先生是其最重要的代表。年轻时的他崇尚格物致知,曾以竹子为“格”之对象,废寝忘食至“饿其体肤”而不得。后终因长久持之不弃而顿悟:格物乃格心中之物欲是也。
王阳明先生强调此路径在消除干扰(物欲),达成认知欲望协调(致良知),并稳定践行(笃行致远,方为真知),亦揭示了“内心平和”状态的追求难度与高度。
在中国传统文化里,“知易行难”早已是共识。王阳明先生“知行合一”的价值不仅在于知,更在于行,知难而行,行而至善,达成“内心平和”之崇高境界,可视为圣。
至此,我们已充分认识到人要达成“内心平和”的崇高境界的确非常不易。倘若家庭中某个体成员达成了“内心平和”之境,而其他成员未达,则“家和”是需要已达成“内心平和”成员的“包容”来维持的。
这种包容是一种自觉主动。维持这种状态,需要“内心平和”者额外付出心力去忍耐、调解。这种持续的心力消耗构成了“损耗”。即维系成本高、体系平衡易被打破的风险高。导致这种状态维持基础相对脆弱,难以达成基于普遍“内心平和”、自然稳固的“高境界”。
这使得“家和万事兴”可能沦为一句纯粹美好的祝福语拥有了现实的土壤。毕竟,个体有别,且身处万千尘世众生(或“尘寰”)中,个体所处境地高低深浅不同,心境宽窄逼仄有异,日月星辰又周流运转不停,怎一个“内心平和”就能轻易了得呢?
况且,“内心平和”是个体觉醒后的自我发展需要,这种需要也因认知差异而不同,很难一概而论。好吧,那我们就把“家和万事兴”作为家庭的最高理想去追求吧。冯道曰: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冯道此言体现了作为古代政客的圆滑,与儒家积极修身的入世情怀略有差异。那么,不妨借《论语》的“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来收束本文啦。这或许更具个体追求的意义。诸君可自行斟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