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醒不知
春醒不知
不知何时,天空的寒气悄然收敛了。天明之际,窗户刚刚透出一点亮光,连拂晓的鸟鸣尚未听闻,唯有一种蠢蠢欲动的气息早已弥漫在空气里,仿佛酣睡的大地正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
土墙根下的小草,昨夜还瑟缩着,今晨却已然顶开了碎土,显出了一抹细微的绿痕——它们竟这般倔强,似乎故意要把朦胧的世界戳开一道口子。大地默然承受着这些微小者的推挤,渐渐苏醒过来。河边的枯柳也苏醒了,抖落着僵硬的身躯,干瘪的枝条上竟凸现出一点一点嫩黄的芽苞;河冰开始松动,冰面裂缝处,时而传来轻微的“咔吧”声,似乎大地在松动筋骨,沉重地舒展着。大地再也不愿被寒冬禁锢了,它微弱的呼吸已使春的气息积聚涌动,欲呼欲出。
午后的风终于来了!它轻柔却不乏力道,裹挟着泥土那种湿漉漉的、微带苦香的气息,将人们僵硬的袖口吹得微微抖动,又掠过河面,让静水漾起层层皱纹。春风原是一双无形的手,替万物揉开了筋骨,使它们活泛了。
野花如被召唤,零星地任意分布着,既不聚拢,也不排成行,只是这里几点鹅黄,那里一抹浅绛,随意点缀着。它们虽小,却自有其坚韧的生命力,仿佛春天里散落的星星点点微笑。麦苗也醒了,那青绿仿佛是被风从土地里吹出来的,它们是田野的孩子,摇摇晃晃地起身,被风一吹,便此起彼伏地摇晃起来,宛若碧绿的海浪——麦苗的海洋正打着呵欠,伸展着腰肢,将大地铺染成一片辽阔的青翠。
黄昏降临,寒意虽悄然而至,然而春风却未曾停歇。它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草籽,越过河流,又掠过山丘,把生命的讯息带向更远方。夕阳沉下去,只余下微红的霞光在天边浮动,却仍能听见麻雀叽喳鸣叫着归巢,一切生机正流动着,即将汹涌澎湃起来。
终于,远处的蟋蟀在夜色里怯怯地发出了第一声吟唱,那声音微细得如同耳语,却如此清晰无误地将春之脉动穿透了夜幕——万物醒来的声音,就在这高低断续的虫鸣中,终于汇入了辽阔天地之间。
冬天里万物假寐着沉睡,春天兀自将它们一一唤醒。生命何尝不是如此?每一次复苏,既是冬的终章,更是夏的序曲——岁月竟如一条长河,每一寸新生都指向更悠久的流淌。春天不过是借草木之口提醒世人:苏醒乃是永生不息的潮汐,被掩埋的种子们,终将在泥土深处重新呼吸,又在某个料峭时分,撑开大地,悄然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