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的纯净要从干净说起,坐车在金华武义的山水间行走。山蔽吴天密,江蟠楚地深。天空好干净,山上的绿色晶莹欲滴,这是一路上随我同行的娜娜心心所念的。她的直觉没有错。
在武义城外的南唐会馆,朋友谈起南北方的差异,对我说:郑州我去过,看见当地车子停在路边,灰尘好厚,想说有半个月之久吧,做生意的朋友说,昨天刚停的。“你看我们金华,我们南方,没事的,干干净净”。
预报的热带风暴“格美”来袭,又临时改变方向,只留下断续的雨打湿路面,打在脸上。从闷热的北方南太行到金华山,在本地的美食间抬起头,多喝了一些本地水酒,让人迷醉。醉眼从木格交错的窗户望出去,重重的茶山,密密的绿树,你不能不叹息南方的凉爽和干净的好风景。
因为酒醉,傍黑从武义的宾馆出来,有了步行去寻找武义老城的兴趣。沿着城中的熟溪河就看见800多年的熟溪桥。照相时,娜娜突然说:“你快看远处的山,纯青色的山”。我望过去,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视野的尽头,是明显异样的青褐色远山。南朝何逊刘绮《照水联句》:“临桥看黛色,映渚媚铅辉。”正应此景,我脱口说:“那是黛色。”是娜娜发现了惊奇的地方。真的,在北方远处的山峦,要么是黄褐色,要么是绿色。是因为这里看得更加深远,还是因为空气格外纯净?黛色也许是对南方远山最贴切,最美好的专用字眼了吧!
我不能确认这样急中生智发挥,或者卖弄知识是否准确。黛色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颜色?回宾馆仔细查起来。果然有,黛色 : 青黑色,与所见一致,确是一种不为人留意的小众颜色。仓央嘉措就曾用黛色表达心中爱意:“小印圆匀黛色深,私钤纸尾意沉吟。烦君刻画相思去,印入伊人一寸心。”他的心中,黛色何尝不是最神圣的爱的颜色?王维将黛色还原到山色之中:“千里横黛色,数峰出云间。”
第二天我们从武义坐汽车到金华。车顺着武义江,盘桓上下,近处的绿色和远处青山交递呈现,娜娜说,我们拍下远处的黛山,叫女儿看看。起初我们以为远处的黛山是青石山,转到近处才发现,山原本也是绿郁郁的,而远处的山又成了新的黛色,就这样更替,形成层次。南方画派笔意临摹出现实,并非出自想象。这就是我在金华山看到的秘密,黛色的秘密。
“格美”风暴徘徊数日,又调转方向,裹挟雨水向浙江方向返回。坐在车上感觉雨水打湿前面的视野。读南方山水,也读前人留下如此之美的词汇,揣摩用这相应的纯净色,描绘山水之美,古人将黛色分为黛青,黛绿、黛蓝、黛紫。因为连日阴雨,我们所能体味的应该是青黛,在我看自然又有晚间深黛和白日浅黛不同之美。你不亲临,如何能体会“远山青黛,近水含烟”的非凡境界。
金华古称婺州,婺水源自江西境内,却成就了浙江东南。婺字从女旁,一定与上古母系氏族社会相关联,暗含一种独特古老的文化传承。比如越来越热的“婺学”,比如黄大仙的传说,还有颇为讲究的武阳雨前茶。茶叶店老板介绍说:品茶,就如同面对自己朋友,什么个性喜欢什么样的茶。有的茶一览无余,直截了当,两泡三泡见底;有的茶在两泡以后方才出味,体现回味悠长。与茶对谈,品味清香、豆香,与它越共越深厚,生津回甘,就会舍不得,放不下,丢不开。就像这南方黛色,耐人琢磨。
人会老,青山不老,黛色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