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一天,我与友人一行穿着鞋套、顶着烈日、朝着鸣沙山的沙脊挺进。细密的石英沙在脚下流动,每一步都站立不稳、深陷其中,沙粒摩擦的声响如风吟雨泣,又似沉雷远逝,仿佛整座沙山都在与跋涉者共鸣。流淌的汗滴、跋涉的艰辛令人几欲放弃,但想到那卧于沙峦深处的月牙泉一定是楚楚动人、妩媚百生,便又咬牙向上攀爬。沙丘的流质特性让攀登如逆水行舟,四肢并用的狼狈中,汗水早已浸透衣背。
终于我们气喘吁吁的立于沙山之巅,眼前豁然开朗,俯瞰山下——月牙泉如一弯初五的新月,静卧于金色沙海的环抱之中。碧水莹然似翡翠,倒映着天光云影,泉边芦苇轻摇,与周遭虎视眈眈的沙峦形成惊心动魄的对照。这方寸之泉,竟在风啸沙鸣中存续了千年万年:汉时称"沙井",唐时唤"药泉",更有传说是武帝获天马的"渥洼池",丝路驼铃曾在此荡起涟漪,敦煌八景的"月泉晓彻"之名穿越时空而来。此刻斜阳熔金,沙丘镀上血色苍茫,泉水却愈发澄澈如镜,将鸣沙山的巍峨与流云的轨迹悉数纳入怀中。
就在天的那边 很远很远有美丽的月牙泉它是天的镜子 沙漠的眼星星沐浴的乐园从那年我月牙泉边走过从此以后魂儿绕梦牵也许你们不懂得这种爱恋除非也去那里看看……此时此刻,我的耳畔回响起田震深情委婉的《月牙泉》歌声。醉了!醉了!
然而凝视愈深,心绪愈沉。十四年前旅人尚可近观清泉,掬水而饮其甘洌;如今泉周筑起围栏,唯能隔沙遥望。地下水位的骤降让水面萎缩如皱缩的绸缎,1995年至2010年间,沙峦已向泉心逼近十米。人工注水的管道如维系生命的导管,维系着"沙不掩泉"的千古奇观。沙的意志是吞噬与扩张,每一粒沙都在分裂繁殖,鸣沙山丝绸般的柔韧下藏着吞没万物的野心。而这一汪碧水,以脆弱之姿对峙着浩瀚沙海,宛若莫高窟的飞天从壁画中轻盈跃出,握柔情、踏祥云,倔强地守护最后的水韵灵光。
就要下山了,我深情回望山底的月牙泉,它如摇篮中安睡的婴儿,而沙丘的阴影正缓缓漫过芦苇的白絮——那究竟是将军盔缨的悲怆,还是自然发出的无声诘问?
暮色四合时,月牙泉边灯盏渐次亮起,仿若坠落沙海的繁星。沙鸣声随晚风起伏,恍惚间似听见古商队的驼铃与戍卒的羌笛。这泉是沙漠的眼睛,敦煌的命脉,当“水火难容”的自然铁律在此化作“沙泉共生”的奇迹,人类方惊觉自身亦不过是平衡中的变量。而此刻,站在泉边,望着那弯清泉在沙海中静静流淌,心中不禁涌起一种敬畏与感慨。
四周的沙丘在夕阳的余晖中被染成金黄,层层叠叠的沙纹如同岁月的年轮,记录着这片土地的沧桑变迁。月牙泉的水清澈见底,仿佛一面镜子,倒映着天空的深蓝与沙丘的金黄。微风拂过,水面泛起层层涟漪,像是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
远处,驼队的影子在沙丘上缓缓移动,它们的蹄印深深浅浅,宛如历史的足迹。那些曾经的商队,带着丝绸、茶叶和香料,穿越这片茫茫沙漠,为了贸易与梦想,不惜与风沙为伴。而如今,驼铃声虽已远去,但他们的勇气与坚韧却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永恒的印记。
我闭上眼睛,任由晚风拂过脸颊,感受着沙漠的温暖与月牙泉的清凉。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所有的喧嚣与纷扰都被抛在了身后。我仿佛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成为了自然平衡中的一部分。在这片古老而神秘的土地上,人类的足迹或许渺小,但我们的探索与敬畏却让这片沙漠充满了生命的温度。
当夜幕降临,星空如海,月牙泉在星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银光。我明白,无论岁月如何流转,这片沙漠与月牙泉的共生奇迹都将永远延续下去,而我们,也将在这片土地上继续书写属于人类的故事。
夜宿离景区不远处的“再叙曼居”农家小院,天上一弯光月,地上一弯水月,我在中间睡的安实而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