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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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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痕
我在南方出生,在北方长大,
像一棵移植的木棉,
把细软的根须扎进粗粝的冻土,
每年二月,树梢结出薄霜的乡愁。
母亲总说老家屋檐会滴漏梅雨,
而我的记忆里只有暖气片,
在零下二十度的夜晚,
哼着铸铁的摇篮曲。
十八岁那年第一次看见榕树,
气生根像老人的胡须,
抚摸我陌生的额角——
原来这就是基因里潮湿的印记。
北方给我直白的脾性,
南方在血管里埋下蜿蜒的暗河。
当大雪压断杨树枝,
我听见身体里传来竹笛的裂响。
现在我用带口音的普通话,
给孙女儿讲喜鹊与黄雀的区别,
她眼睛里的黑葡萄,
转动着两种水土的光斑。
冰箱总冻着两格矛盾:
上层是酸菜和冻梨,
下层躺着冰糖橙,
它们共享同一个压缩机的心跳。
这些年我学会在饺子里包进虾仁,
用东北大酱炒空心菜,
当两种辣味在舌尖打架,
就打开地图丈量童年的纬度。
最怕突然闻到桂花香,
在某个地铁出口,
甜腻的偷袭让我瞬间变成,
找不到树洞的松鼠。
如今母亲坟头的雪,
覆盖着从家乡带来的茶籽壳,
我跪着,看黑白照片里的她,
慢慢长出我南方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