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付志国的头像

付志国

网站用户

小说
202506/30
分享

银发之恋(上)

黄昏的岔路口

春日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小区门口的水泥地上,张建国蹲在他的修车摊前,粗糙的手指灵活地拨弄着一辆自行车的链条。六十岁的他,皮肤被岁月和阳光雕刻成古铜色,皱纹里藏着常年与机油打交道的痕迹。

"师傅,我这车后胎好像没气了。"一个温和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张建国抬头,看见一位穿着淡紫色外套的女士站在面前,她约莫六十出头,银白的短发整齐地梳在耳后,眉眼间透着知识分子的气质。她的自行车确实后胎瘪了,斜靠在身边。

"成大姐是吧?税务局退休的。"张建国拍拍手上的灰站起来,"我常见您在小区进出。"

成玉芳略显惊讶地笑了:"您记性真好。我是成玉芳,刚搬来不到半年。"

"干我们这行的,认人是基本功。"张建国把自行车放倒,动作麻利地拆下后轮,"内胎扎了,得补。您坐那儿等会儿?"他指了指摊子旁的小板凳。

成玉芳没有坐,而是好奇地观察张建国工作。他手指关节粗大,却异常灵活,补胎的动作一气呵成,像一场精心排练的表演。

"您修车多少年了?"成玉芳问。

张建国头也不抬:"打从厂子下岗就干这个,二十多年了。"他顿了顿,"老伴儿走了也有十年了。"

成玉芳轻轻"啊"了一声:"我也是一个人住,女儿在国外定居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直到张建国把修好的车轮装回去:"好了,您试试。"

成玉芳掏出钱包:"多少钱?"

"小事,不用了。"张建国摆摆手,"以后车有问题尽管来找我。"

成玉芳坚持付了钱,临走时说:"我家煤气罐该换了,可送煤气的说不上楼,我这腰又..."

"这事简单,"张建国打断她,"明天上午我收摊后去帮您换。"

第二天,张建国如约而至。成玉芳住在五楼,没有电梯,他扛着煤气罐一口气上去,脸不红气不喘。成玉芳惊讶于他的体力,硬是留他喝了杯茶。狭小的阳台上,两人聊起各自的过去——张建国曾是机械厂的技工,下岗后靠修车养活一家人;成玉芳在税务局工作到退休,丈夫早逝,独自把儿子培养成才。

"您这阳台的花养得真好。"张建国注意到窗台上几盆盛开的长寿花。

"闲着也是闲着。"成玉芳给他添茶,"您要是喜欢,改天我给您移一盆。"

一周后,张建国在修车摊上收到了一盆开得正艳的长寿花,底下压着一张纸条:"谢谢您的帮助。——成玉芳"。

他们的交往就这样开始了。成玉芳每次路过修车摊都会停下聊几句,有时带几个自家蒸的包子,有时是一袋水果。张建国则定期去帮她检查水管、换灯泡,甚至修好了她坏掉多年的收音机。

五月的某天,张建国没来出摊。成玉芳路过时,只看到空荡荡的角落和隔壁卖煎饼的老李。

"老张呢?"她问。

"感冒了,在家躺着呢。"老李翻着煎饼,"这老家伙倔得很,让他去医院死活不去。"

成玉芳回家后坐立不安。傍晚,她拎着一袋红糖和几个苹果,按响了张建国家的门铃。门开了,张建国穿着旧毛衣,脸色发红,看到成玉芳明显愣住了。

"成...成大姐?"

"听说你病了。"成玉芳把袋子递过去,"红糖水治感冒最管用。"

张建国手足无措地让开门:"您怎么找到我家的?"

"问的老李。"成玉芳自然地走进屋,环顾这个简陋但整洁的一居室,"厨房在哪儿?我给你煮红糖水。"

张建国坐在床边,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响动,心里涌起一股久违的温暖。自从妻子去世,还没有人这样关心过他。

成玉芳端着热气腾腾的杯子出来:"趁热喝。"

张建国双手接过,两人的指尖短暂相触,又迅速分开。他低头喝了一口,甜中带辣的红糖水滑过喉咙,暖意一直蔓延到胃里。

"谢谢您。"他声音有些哑。

"邻里之间,应该的。"成玉芳在桌边坐下,"你一个人住,生病了没人照顾怎么行。"

那天之后,两人的关系微妙地改变了。张建国开始注意自己的衣着,甚至刮胡子的频率也增加了;成玉芳则常常"恰好"多做了一些饭菜,给张建国送去。

小区里另一位独居老人林美华注意到了这种变化。六十五岁的林美华开过美容院,经济宽裕,打扮时髦。她在棋牌室拦住成玉芳:"听说你和那个修车的老头走得很近?"

成玉芳脸一热:"就是邻里互相帮助。"

"要我说啊,这年纪了,找个伴儿得慎重。"林美华压低声音,"你看我,跟老陈同居半年,肠子都悔青了。"

老陈是退休的科长陈志强,和林美华在一次老年大学活动中相识。两人很快同居,但矛盾也随之而来。

"他一个月退休金才4200,除了自己开销,连物业费都不够。"林美华抱怨,"水电煤气全是我出,还动不动摆科长架子。我年轻时一个人拉扯大儿子,供他上大学、买房子,现在老了反倒要养个男人?"

成玉芳不知如何接话,只好说:"张师傅不一样,他从不要我东西,反倒常帮我干活。"

"男人都一个样。"林美华撇撇嘴,"图我们女人会照顾人罢了。"

成玉芳回家路上想着林美华的话,心里有些乱。她刚走到楼下,就看见张建国站在单元门口,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成大姐,"他有些局促地迎上来,"听说今天是您生日,这个...送给您。"

那是一副毛线手套,棕色的,针脚细密但不够整齐,显然是手工织的。

"你自己织的?"成玉芳惊讶地接过。

张建国耳朵红了:"跟隔壁王奶奶学的,织得不好...您冬天骑车能用上。"

成玉芳试了试手套,大小刚好。她突然想起儿子连个生日短信都没发,眼眶有些发热:"谢谢你,老张。"

"应该的。"张建国搓着手,"那个...我摊子上还有活,先走了。"

成玉芳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手套上的温度似乎传到了心里。

小区里另一对老人王大山和韩素珍的黄昏恋则走向了不同的方向。两人都是丧偶,子女在外地,相识于社区老年活动中心。起初子女们强烈反对,尤其是王大山的儿子,担心财产问题。但在社区工作人员和王大妈(王大山的大姐)的劝说下,子女们最终妥协了。

六月中旬,王大山和韩素珍在社区办了简单的婚礼。成玉芳和张建国都受邀参加。看着两位白发新人交换戒指,张建国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成玉芳,发现她正用手帕擦眼角。

"真好啊。"回去的路上,成玉芳感慨,"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找到伴儿。"

张建国推着自行车走在她身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成大姐,您觉得...我们..."

"老张!成大姐!"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了张建国。两人回头,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白发男子快步走来。

成玉芳愣住了:"刘...刘卫国?"

"真是你啊,玉芳!"男人激动地说,"我上个月才回吉城。听说你也住这这个城市,一直想找你呢!"

张建国看着成玉芳脸上浮现的红晕,心里突然沉了一下。他默默退后一步,看着这对老同学热烈地寒暄,回忆着青春往事。

"这位是?"刘卫国终于注意到张建国。

"哦,这是张师傅,我们小区的修车师傅,人特别好。"成玉芳介绍道,"老张,这是我高中同学刘卫国,当年我们...一个宣传队的。"

张建国勉强笑了笑:"你们聊,我还有活。"他骑上自行车匆匆离开,胸口堵着一团说不清的情绪。

接下来的日子,刘卫国频繁出现在成玉芳的生活中。他们一起去老年大学报名,一起参加同学聚会。张建国依然每天出摊,但成玉芳路过时总是匆匆打个招呼就离开,说有约在身。

七月初的一个雨天,修车摊没法摆,张建国在家修理一台旧收音机。门铃响了,他打开门,看见浑身湿透的成玉芳站在外面。

"成大姐?快进来!"

成玉芳进屋后,张建国赶紧拿来干毛巾。她接过毛巾,突然哭了起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张建国手足无措。

"刘卫国...他今天向我表白了。"成玉芳抽泣着,"他说他老伴走了三年,一直忘不了我,想...想和我在一起。"

张建国的心像被重锤击中,但他强作镇定:"那...不是挺好的吗?你们是老同学,知根知底..."

"可我不确定!"成玉芳抬起头,眼睛红肿,"他和妻子感情很好,为什么三年就忘了?他是不是只想要个保姆?我...我想起林美华的话就害怕..."

张建国沉默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成大姐,我...我嘴笨,不会说话。但如果您问我的意见..."他深吸一口气,"我觉得您应该跟着自己的心走。如果喜欢他,就别管别人怎么说;如果不喜欢,也别勉强自己。"

成玉芳盯着他:"那你呢?你的心怎么说?"

张建国愣住了,没想到问题会抛回自己身上。雨点敲打着窗户,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待续)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