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之恋（下）

暮年情牵相伴

雨声渐大，敲打在窗棂上的声音像一串串急促的心跳。张建国望着成玉芳被雨水打湿的银发，那发丝贴在额角，显得格外脆弱。她刚才的问题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他手足无措。

"我..."张建国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裤缝，"我就是个修车的，没文化，配不上您这样的知识分子。"

成玉芳突然站起身，湿毛巾从她膝头滑落。"老张，我六十二岁了，早过了在乎这些的年纪。"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我只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怎么想？"

张建国感觉喉咙发紧。他转身走向五斗柜，从最底下的抽屉里取出一个铁盒，打开后里面整齐地放着几张泛黄的照片和一个小布包。他小心翼翼地解开布包，露出一枚褪色的银戒指。

"这是我老伴留下的。"他声音低沉，"十年前她走的时候，让我遇到合适的人就...就往前看。"他抬起头，古铜色的脸上泛起红晕，"成大姐，我这人嘴笨，但您要问我的心..."他深吸一口气，"我稀罕您。"

最后三个字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但成玉芳听得清清楚楚。她眼眶一热，泪水再次涌出。

"刘卫国说他忘不了青春时的我，可那都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成玉芳走近一步，"而你，老张，你喜欢的是现在的我，不会修收音机、不会换煤气的我，对不对？"

张建国用力点头，戒指在他掌心闪着微光。

雨停时，成玉芳要回家了。张建国执意送她，两人共撑一把黑伞走在湿漉漉的小区路上。经过刘卫国住的楼时，成玉芳轻声说："明天我会回绝他。"

张建国脚步一顿："不用着急，您再想想..."

"我想得很清楚。"成玉芳停下脚步，抬头看他，"老张，我们都不年轻了，没时间犹豫。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试试？"

张建国手中的伞微微颤抖，他小心地避开一个水洼，点了点头："好，试试。"

第二天清晨，张建国比往常早一小时出摊。他把修车工具擦得锃亮，还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蓝布衫。隔壁卖煎饼的老李眯着眼打量他："哟，老张今天精神啊，相亲去？"

张建国只是笑笑，没说话。他心里揣着个甜蜜的秘密，像怀揣着一只温暖的小鸟。

成玉芳上午没出现，直到下午三点多，她才骑着那辆熟悉的自行车过来。后座上绑着一个保温桶。

"等久了吧？"她下车时脸颊微红，"我炖了排骨汤，想着你中午可能没吃好。"

张建国连忙接过保温桶，手指不小心碰到成玉芳的，两人都像触电般缩了一下，又相视一笑。这一幕被路过的林美华看在眼里，她撇撇嘴，高跟鞋踩得咔咔响。

"看来小区要多一对'老鸳鸯'了。"林美华对卖水果的老王说，"那修车的可真会挑，成玉芳退休金听说有七八千呢。"

老王不以为意："老张人实在，两人挺配。"

林美华哼了一声："男人老了找伴儿，不都图个免费保姆？"

这些话很快传到了成玉芳耳朵里。那天晚上，她和张建国在社区小花园散步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张建国问，他今天特意刮了胡子，还喷了点儿子去年送的香水。

成玉芳叹了口气，把听到的闲话告诉了他。张建国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我...我从没想过要你的钱！我可以把存折给你看，我有积蓄的！"

"我知道，我知道。"成玉芳连忙安抚他，"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只是..."她犹豫了一下，"我女儿下周要视频通话，我想告诉她我们的事。"

张建国顿时紧张起来："她...她会同意吗？"

"晓芸从小就有主见。"成玉芳苦笑，"她在美国待了十年，思想很开放，但对我这个妈妈...保护过度。"

果然，当周末成玉芳在视频里提起张建国时，屏幕那头的李晓芸皱起了眉头："妈，您了解他吗？家庭背景、健康状况、经济情况都清楚吗？"

成玉芳耐心解释："老张是老实人，我们相处半年多了..."

"半年算什么！"李晓芸打断她，"您知道现在多少老人被骗婚骗房产的吗？我下周请假回来，见见这位'张师傅'。"

挂断视频，成玉芳忧心忡忡地给张建国打电话。张建国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应该的，闺女担心妈妈很正常。"

第二天一早，张建国没出摊。他去了趟银行，把多年的积蓄打印成明细；又去了社区卫生中心，做了一套全面体检；最后到派出所开了无犯罪记录证明。当他拿着这些材料出现在成玉芳家门口时，成玉芳又感动又心疼："你这是干什么呀！"

张建国认真地说："我得让闺女放心。"

李晓芸回来的那天，天气阴沉。张建国换上了唯一一套西装，皮鞋擦得能照出人影。他提前半小时到了成玉芳家，帮忙准备饭菜，紧张得打碎了一个碗。

门铃响起时，张建国的手心全是汗。开门后，他看到一个三十出头、穿着利落职业装的女性，眉眼间有几分成玉芳的影子，但神情严肃得多。

"你就是张建国？"李晓芸上下打量他，目光如X光般锐利。

午餐气氛凝重。李晓芸问了张建国许多问题，从退休金数额到家族病史，甚至包括和前妻的感情状况。张建国一一如实回答，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饭后，李晓芸坚持要单独和母亲谈谈。张建国识趣地告辞，背影有些佝偻。

"妈，他条件太差了。"门一关，李晓芸就直言不讳，"退休金才两千多，住的还是上世纪的老房子，心脏也不太好。您跟他在一起图什么？"

成玉芳平静地看着女儿："图他下雨天会来给我修漏水的屋顶，图他记得我生日织手套给我，图他看我时眼神里的真诚。"她顿了顿，"晓芸，妈妈这个年纪，不需要锦衣玉食，只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人。"

李晓芸还想说什么，成玉芳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张建国的邻居打来的，说老张回家后胸口疼，被120送去了医院。

成玉芳脸色瞬间煞白，抓起外套就往外冲。李晓芸愣了一下，赶紧跟上。

医院急诊室里，张建国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医生说是急性心梗，需要立即手术。

"手术费大概多少？"成玉芳急切地问。

"支架手术，大概五万左右。"医生回答。

张建国虚弱地摇头："不用了...我吃点药就行..."

"胡说！"成玉芳打断他，转向医生，"请立刻安排手术，费用我来付。"

李晓芸拉住母亲："妈！您..."

成玉芳甩开女儿的手："晓芸，如果是你爱的人躺在那里，你会怎么做？"

手术很成功。张建国醒来时，看到成玉芳趴在床边睡着了，李晓芸站在窗前，背影僵硬。

"闺女..."张建国虚弱地开口，"我...我会立字据，绝不占你妈妈一分钱便宜..."

李晓芸转过身，眼睛红红的："张叔叔，我不是...我只是怕妈妈受伤害。"

"我明白。"张建国努力坐起来一点，"我向你保证，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你妈妈受委屈。"

成玉芳被说话声惊醒，看到张建国醒了，眼泪夺眶而出："你个死老头子，吓死我了！"

李晓芸看着母亲为这个男人流泪的样子，突然明白了什么。她默默走出病房，给美国的丈夫打了个电话。

一周后，张建国出院了。医生嘱咐他不能劳累，修车摊得停一段时间。成玉芳天天去他家照顾，两人的感情在这场风波后反而更加坚定。

李晓芸延长了假期，帮母亲照顾张建国。她惊讶地发现，这个粗手大脚的男人记得母亲所有喜好：喝茶要七分烫，吃面不爱放香菜，睡前一定要听一会儿评书...

一天晚上，李晓芸对正在熬药的母亲说："妈，我错了。张叔叔...他对您是真的好。"

成玉芳笑了："妈妈活了六十多年，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李晓芸回美国前，特意找张建国谈了谈。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张建国送她去机场时，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轻松了许多。

"张叔叔，"安检前李晓芸突然转身，"妈妈就拜托您了。"

张建国郑重地点头："放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区里的闲言碎语渐渐消失。人们经常看到张建国和成玉芳一起买菜、散步、参加社区活动。春天来临时，张建国在成玉芳的阳台上种满了长寿花，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五月初的一个清晨，张建国在修车摊前被一群老邻居围住。

"老张，听说要求婚了？"卖煎饼的老李挤眉弄眼。

张建国红着脸摇头："别瞎说..."

其实他口袋里确实藏着一枚新戒指，是他用积蓄悄悄买的。他计划在成玉芳生日那天，在他们初次相遇的修车摊前求婚。

生日那天，成玉芳穿着淡紫色的裙子来到修车摊，像他们初见时一样。张建国紧张得手心冒汗，刚要开口，突然看到成玉芳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绒盒。

"老张，"成玉芳眼睛亮晶晶的，"我想问你..."

两人同时愣住，然后都笑了。最后是张建国先单膝跪地，在邻居们的起哄声中，为成玉芳戴上了戒指。

"咱们去领证吧。"他说。

成玉芳笑着点头："好。"

婚礼定在社区花园，简单而温馨。张建国的儿子特意从外地赶来，李晓芸也请假飞了回来。当两位白发新人交换戒指时，不少老邻居都抹起了眼泪。

林美华站在人群边缘，看着幸福的新人，突然对身边的陈志强说："老陈，咱们也去把证领了吧。"

陈志强惊讶地看着她："你不是说..."

"少废话，"林美华挽住他的胳膊，"我可不能让成玉芳一个人出风头。"

婚礼结束后，张建国和成玉芳手牵手走回他们的新家——成玉芳的房子出租了，两人决定住在张建国的一居室里，虽然小，但充满了回忆。

"后悔吗？"上楼时张建国问，"跟着我这个穷修车的。"

成玉芳捏了捏他的手："我赚了，找了个免费修理工。"

两人相视一笑，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融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