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头把最后一口豆浆喝完,碗底还剩几粒泡软了的黄豆,黏糊糊地贴在白瓷碗上。他伸出一根手指,绕着碗边刮了一圈,把那些豆渣都刮进嘴里,咂咂嘴,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窗外,隔壁楼装修的电钻声像只不知疲倦的知了,吱吱地往人耳朵里钻。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个穿着旧工装、正弯腰捆纸壳的老太太,是他的老伴,李秀兰。
“老太婆,日头毒了,早点上来!”他朝着楼下喊,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点昨夜没睡好的浑浊。
楼下的人直起腰,用手背抹了把额头的汗,花白的头发被汗水粘在脸颊上。她眯着眼朝楼上望,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只挥了挥手,意思是知道了,别嚷嚷。老张头看着她又把一个压扁的纸箱费力地踩实,捆好,那动作迟缓却固执。他心里嘀咕了一句:倔老太婆,一辈子都这脾气。然后转身,拿起桌上那个掉了漆的搪瓷杯,去接温水。杯子里提前晾好了一杯,是秀兰的,她忙活完了上来得喝口温乎的。
这就是他们一天的开始。平淡得像白开水,连个气泡都没有。
老张头和李秀兰,住在城北这个老小区快三十年了。房子是当年单位分的,不大,六十平米出头,东西摆得满满当当,旧家具都磨出了包浆,透着年月的光。墙上的挂钟还是结婚时买的,钟摆慢悠悠地晃,滴答声陪着他们过了大半辈子。阳台上的几盆绿萝倒是长得泼辣,绿油油的,藤蔓都快垂到楼下去了,那是秀兰的宝贝,伺候得比对自己还上心。他们有一个女儿,叫小敏,嫁到了城南,开车不堵的话也得一个多钟头。小敏孝顺,隔三差五打电话,声音脆生生的,问爸妈吃得好不好,身体咋样。周末有空就带着外孙回来,大包小裹地拎东西,水果、牛奶、给老两口买的新衣服,虽然老张头总说别乱花钱,他们啥都不缺。每次小敏一家回来,家里就像过年,小孩的笑声、大人的说话声,吵得人头疼,但心里是暖的,是满的。热闹是热闹,但人一走,车门一关,车子发动的声音远了,那股热闹气儿就像被抽风机嗖一下抽走了,剩下老两口,对着突然安静下来的屋子,看着沙发上外孙落下的一个玩具小车,好半天都回不过神。秀兰会默默地把玩具收好,老张头则打开电视,把声音调得老大,好像要用那嘈杂填满空寂。
上个月,老张头栽了个跟头。其实也不算大事,就是早上买菜回来,在楼道口踩了块不知道哪个没公德心的扔的香蕉皮,脚下一滑,屁股结结实实地坐地上了。当时觉得就是尾椎骨有点疼,麻酥酥的,老骨头了,磕碰一下常有事,也没当回事,拍拍灰,拎起掉在地上的芹菜和豆腐,照样上楼做饭。可过了几天,那疼劲儿不但没消,反而顺着腰眼往上爬,像有根小针在里面扎,晚上睡觉翻身都费劲,得用手撑着床沿,慢慢挪,忍不住哼哼唧唧的。秀兰睡觉轻,被他吵醒,开了床头灯,皱着眉看他:“死老头子,逞能!早让你去医院看看,偏不听!就知道硬扛!”骂归骂,语气里带着心疼。第二天一早就硬拉着他去了社区医院。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呛鼻子,混着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药味。候诊的人不少,多是老人,脸上带着相似的疲惫和忍耐。医生是个年轻人,戴着口罩,只露一双没什么表情的眼睛,问了情况,敲敲打打了几下老张头的腰背,让去拍个片子看看。秀兰扶着老张头,一步步挪到放射科门口。走廊里塑料椅子冰凉,老张头坐下时,受伤的部位被硌了一下,忍不住“嘶”了一声。秀兰没说话,把自己手里一直攥着的一个软布坐垫塞到他屁股底下。那垫子还是用旧毛衣改的,红绿相间,有点丑,但软软和和。
等着叫号的时候,旁边椅子上坐着一对老夫妻,看样子比他们还大几岁。老太太头发全白了,嘴不停地絮叨,埋怨老头不小心把腿摔了,害得她天天跑医院,家里一堆事没人管。老头头发稀疏,低着头,双手拄着拐杖,一声不吭,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还有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西装裤和皱巴巴的衬衫,拿着手机不停地打电话,语气焦躁,额头冒汗,好像是家里的老母亲病了,他在跟兄弟姐妹商量谁今天来陪床,电话那头似乎也在推诿,说工作忙,孩子小,走不开。男人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几乎是吼了出来:“都忙!就我不忙?!妈是我一个人的?”吼完,狠狠挂了电话,抱着头蹲在了地上,肩膀一耸一耸的。
老张头看着这一幕幕,没说话,心里头有点堵得慌。他下意识地往秀兰那边靠了靠。秀兰正低头看着手里的缴费单,老花镜滑到了鼻尖,眼角深刻的皱纹像干涸河床的裂痕,一道一道,记录着岁月的风沙。她感觉到老张头的动作,抬眼瞥了他一下,也没说话,只是把放在腿上的那个磨得发白的布袋子往他那边挪了挪,两人的胳膊轻轻挨在了一起。医院的嘈杂仿佛被隔开了一层,那一小块挨着的皮肤,传来一点点温乎气儿,让老张头的心稍微定了定。
检查结果出来,没啥大毛病,就是软组织挫伤,加上有点腰椎间盘突出,老毛病了。医生给开了几贴膏药和几盒止痛药,嘱咐要多休息,别久坐,别弯腰用力。秀兰听得比老张头还认真,脑袋凑过去,一遍遍问医生,平时要注意啥,吃什么好,膏药贴多久换。医生大概被问烦了,眼神有点飘,敷衍地说:“没啥特别忌口的,注意营养,别吃太油腻就行。”秀兰张了张嘴,还想问什么,看医生已经转向下一个病人,这才讪讪地闭了嘴,小心地把病历和药单收好,扶着老张头往外走。
从医院回来,老张头算是成了“重点保护对象”。秀兰把家里那把坐了十几年的硬木椅子给他换成了带软垫的扶手椅,还在上面铺了条旧毯子,说是坐着腰能舒服点。做饭、洗碗、拖地这些活儿,全不让他插手。老张头闲不住,在屋里转悠,看到厨房有棵白菜,想帮忙摘摘,刚拿起菜,秀兰就系着围裙从客厅冲进来,一把夺过去,瞪眼:“一边待着去!刚好了点就别给我添乱!沙发上看你的电视去!”她说话还是那么冲,像炒豆子似的,但转身洗菜的动作却放轻了,水流开得小小的。晚上睡觉前,她会端盆热水过来,命令老张头:“烫烫脚,活血!医生说的!”老张头把脚放进温热的水里,一股暖流从脚底蔓延上来,舒服地叹口气。秀兰就坐在旁边那个小马扎上,看着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新闻联播,主持人字正腔圆地说着国家大事,她的眼神却有点空,偶尔瞥一眼老张头泡在水里的脚,看到水汽不那么浓了,就起身,拎起热水瓶,再给他兑上点热的。
那几天,女儿小敏天天晚上打电话来,问爸爸好点没,腰还疼不疼,说要请假回来照顾。老张头总是抢过电话,对着话筒大声说:“好多了好多了!一点儿都不疼了!你别来回跑,上班要紧,孩子也要人管!我跟你妈好着呢!”秀兰在旁边听着,不插嘴,手里织着给外孙的毛线袜。等老张头挂了电话,她把毛线针放下,才淡淡地说:“小敏也不容易,城里压力大。”老张头“嗯”了一声,目光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夜空。他知道,女儿有女儿的难处,女婿工作也忙,外孙正要升小学,隔着电话线的关心,再真诚,再焦急,也替不了眼前这盆温度刚好的洗脚水,替不了半夜里那只伸过来揉腰的粗糙的手。
周末,小敏还是带着孩子回来了,大包小裹,拎了不少东西,有给老张头的钙片,给秀兰的护膝,还有一堆零食水果。外孙刚五岁,虎头虎脑,在屋里跑来跑去,一会儿玩玩具车,一会儿缠着外公讲故事,给这间平日冷清的房子添了不少生气。小敏挽起袖子就要进厨房帮忙,被秀兰拦住了:“你歇着,上班累一周了,陪孩子玩会儿,妈来。菜都备好了,一会儿就炒。”小敏看着母亲微驼的背影在狭窄的厨房里忙碌,油烟机嗡嗡响着,鼻子有点酸,对坐在沙发上的老张头说:“爸,你看我妈,一辈子操劳的命,闲不住。”老张头看着老伴的方向,没接话。他想起年轻时候,秀兰是厂里的文艺骨干,嗓子亮,能歌善舞,两条大辫子又黑又亮,在身后甩啊甩的。那时候追她的小伙子不少,条件比他好的有的是,她偏偏看上了沉默寡言、家里兄弟多条件也不好的自己。结婚那天,她穿着红衣裳,脸上擦了胭脂,嘴唇红红的,好看得像画里的人。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头发花白、腰身粗壮、为几毛钱菜价能跟小贩理论半天的老太婆了呢?时光这东西,真不禁用,一晃,一辈子都快到头了。
亲戚们也陆续来看过。老张头的弟弟,住在城西,提了一箱牛奶,坐了半个钟头,说了些“年纪大了要小心”、“走路看着点脚底下”、“有啥事打电话”的客气话,接了个工作电话,就匆匆走了。秀兰的妹妹,住得稍近些,带了些苹果和香蕉,帮着擦了擦桌子,拖了拖地,也匆匆离去,她还得赶去幼儿园接放学的孙子。朋友们呢,住得近的老王头,提着象棋过来,陪老张头下了两盘,期间被老伴打了三个电话催着回去吃药,最后一边收拾棋子一边摇头:“老了,不中用了,到点就得吃药,像上班打卡。”也走了。大家都很热心,都很关心,问长问短,但那份关心,像客人来家里做客,喝杯茶,聊聊天,嘘寒问暖一番,到点儿了,总要走的,各有各的一摊子事。屋子里最终剩下的,还是他们俩,大眼瞪小眼,听着挂钟的滴答声。
老张头躺在床上养伤的那几天,是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需要人照顾”。起来躺下,得人扶一把,不然腰使不上劲;想喝口水,杯子就在床头柜上,伸手够一下都扯着疼,得秀兰递到手里;腰疼得厉害时,翻个身都龇牙咧嘴,得秀兰在后面撑着,慢慢推他一把。他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是真的老了,不中用了,成了别人的拖累。而那个一直在他身边,嘴上骂骂咧咧“死老头子真麻烦”,却动作不停地伺候他吃喝拉撒的,只有这个同样老了、头发白了、腰也弯了、自己也一身毛病的老太婆。
一天夜里,大概后半夜了,老张头腰疼得厉害,像有根筋别住了,睡不着,又怕吵醒旁边好不容易睡沉的秀兰,就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忍着。没想到秀兰也没睡沉,老年人觉少,她感觉到他呼吸不对,不像平时那么均匀,迷迷糊糊地侧过身,哑着嗓子问:“咋了?又疼了?”老张头含糊地“嗯”了一声。秀兰没开灯,摸索着坐起来,手从被子底下伸过去,放到他腰后,不轻不重地揉着。她的手很粗糙,关节有点变形,像老树皮,刮在皮肤上有点涩,但那力道和温度,却恰到好处地缓解了深处的酸胀疼痛。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的脸,只有彼此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路过的汽车灯光,在天花板上一扫而过,留下短暂的光影。
“老太婆,”老张头忽然低声说,声音在寂静里显得特别清晰,“这辈子,跟着我,吃苦了。”
秀兰揉着的手停了一下,然后继续揉,语气还是那样,听不出什么情绪,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大半夜的,说这些干啥,睡你的觉。”
老张头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往事一股脑地涌上来:“我记得,生小敏那会儿,你在产房里疼了一天一夜,我在外面,啥也帮不上,只能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急得团团转,听着你喊疼,心里跟刀绞似的……后来你从厂里下岗,心里憋屈,也没多说啥,第二天就推个破自行车,跑到菜市场角落摆摊卖袜子手套,冬天那风跟刀子似的,你手冻得跟胡萝卜似的,裂了好多口子……还有我那年胃出血住院,你白天黑夜地守在病床前,困了就趴床边眯一会儿,熬得人都瘦脱了相,眼窝都陷下去了……”
他一桩桩地数着,那些被岁月尘埃覆盖的旧事,鸡毛蒜皮,磕磕绊绊,此刻却清晰地浮现出来,带着当时的心疼和愧疚。秀兰一直没打断他,只是默默地,一下一下地揉着他的腰。直到老张头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变成了含糊的咕哝,像是累极了,要睡着了。
“老头子,”秀兰忽然开口,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轻,像怕惊扰了什么,“那年我发高烧,烧得都说胡话了,你是不是守了我三天没合眼?用毛巾给我擦身子降温,给我喂水喂药。我爸妈走得早,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世上,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
老张头没应声,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但秀兰知道,他听着。过了好久,久到窗外的天边都有些发白了,楼下的送奶车发出了哐当声,老张头才极轻地“嗯”了一声,几乎听不见。两只布满老年斑、皮肤松弛的手,在被子底下,悄悄地摸索着,握在了一起。干燥,温暖,紧紧的。
相伴,也许真的是一场修行。修的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情神话,没有花前月下,你侬我侬;修的是这点点滴滴的忍耐,是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是鸡毛蒜皮的磨合拌嘴,是生病时床头的一杯水,是暗夜里腰后的一双手,是习惯了彼此的呼吸声和鼾声,是变成了彼此最离不开、甩不掉的那个“亲人”。年轻时也吵过闹过,为钱,为孩子,为婆家娘家的事,红过脸,摔过东西,甚至气头上都想过这日子不过了,但吵吵闹闹,磕磕绊绊,竟然也就这么走过来了。走到了今天,走到女儿长大了,嫁人了,有了自己的小家;走到朋友们渐渐少了联系,有的先走了;走到亲戚们只剩下年节时的电话问候;走到最后,偌大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身边这个同样白发苍苍、脸上爬满皱纹、絮絮叨叨、有时候还挺气人的老伴。
老张头的腰慢慢好了,膏药贴完了,止痛药也不吃了,又能下楼溜达了,虽然不敢走太快。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轨道。他还是会和秀兰为了晚饭是吃面条还是喝粥拌两句嘴,觉得喝粥不顶饿;还是会嫌秀兰收拾的废纸壳、矿泉水瓶占阳台地方,说卖不了几个钱还落灰。秀兰也还是那个脾气,买菜为了几毛钱能跟小贩理论半天,觉得吃亏了能念叨一天;数落起老张头来看电视声音大、袜子乱扔时,依旧毫不留情。日子还是像白开水一样,没啥惊心动魄的滋味。
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像水底下的暗流,看不见,却能感觉到。
比如,老张头现在每天吃完早饭,会主动把碗筷收拾到水池边,试着刷碗,虽然秀兰总是嫌他刷不干净,油渍还在上面,要挽起袖子再冲洗一遍,但老张头不再像以前那样理直气壮地反驳“差不多就行了”。比如,秀兰现在晚上看那些哭哭啼啼的电视剧,会下意识地把声音调小一点,再小一点,因为老张头说过吵得他睡不着,哪怕其实老张头已经在沙发上打起了呼噜。再比如,天气好的傍晚,太阳没那么毒了,两人会默契地换鞋,一起到小区花园里散步。老张头走得慢,背着手,一步一步。秀兰就跟在他旁边,也放慢了脚步,不再像以前那样总催他“快点走,磨蹭啥”。有时候一路上什么都不说,就并排走着,看邻居遛狗,看小孩追逐,看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最后在身前融成模糊的一大片。
花园里常有别的老人。有的形单影只,坐在长椅上发呆,看着远处,一坐就是半天,直到天色暗下来。有的像是被儿女从老家接来住的,穿着打扮和城市格格不入,坐在儿女旁边,显得拘谨又孤独,插不上话。还有一对,跟老张头他们差不多年纪,老太太坐在轮椅上,盖着薄毯,老头在后面慢慢地推着,时不时弯腰凑到老太太耳边,指着什么跟她说说话,老太太脸上就露出孩子般单纯的笑容,嘴角流下一点口水,老头就熟练地用手帕给她擦掉。
老张头看着那对老夫妻,用胳膊肘轻轻碰碰秀兰,朝那边努努嘴。秀兰看了一眼,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把手里刚剥好的一个橘子,掰了大大的一半,塞到老张头手里。橘子有点酸,老张头接过,吃了一瓣,皱了皱眉,但还是慢慢地把那一半都吃了下去。
“等以后我走不动了,瘫在床上了,你也得这么推着我,伺候我。”老张头半开玩笑地说,眼睛看着别处。
秀兰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美得你!我还指望你推我呢!到时候你可别装赖!”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露出缺了一颗牙的牙床,像个老小孩。老张头也笑了,脸上的皱纹舒展开,像一朵风干了的菊花。
旁边树上的麻雀被他们的笑声惊动,扑棱棱地飞走了,带落几片叶子。天边的晚霞烧得正红,像一块巨大的绸缎,铺满了西边的天空,映着两个老人互相依偎着往回走的背影。一声“老太婆”,一句“老头子”,叫了一辈子,平时觉得寻常,甚至有点不耐烦,到了这会儿,夕阳晚照里,才慢慢咂摸出里头的滋味。那不是简单的称呼,是岁月用酸甜苦辣熬成的一颗黏稠的糖,不知不觉就把两个人紧紧地粘在了一起,想分都分不开了。相护到老,是年轻时可能随口说出、却未必真懂的承诺,是磕磕绊绊走到头了,回头一看,才明白这是这辈子最大的福气,比啥都实在。
日子还长,也短。谁也不知道前头还有多少日子。但不管长短,总归是两个人一起往下过。一个唠叨,一个听着;一个病了,一个守着;一个走慢了,一个等着。这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