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雪

办公室的台历上"大雪"节气悄然过去四天了，连日来，天气晴朗，一点也没有冬天应该有的样子，窗外的天空瓦蓝瓦蓝的，像被水洗过的蓝玻璃，澄澈得让人心慌，仿佛大自然在酝酿一场盛大的视觉盛宴。气象台和应急管理部门接连发布极端天气预警，说是近期有中到大雪，却迟迟不肯落下，这份期待与失落的交织，成了冬日里特有的情绪，像一首未完成的诗，在心头萦绕。

政府应对极端天气的措施还是很及时的，从昨天晚上开始，家里的暖气片开始热起来了，夜里睡觉热得我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只得换上薄一些的被褥，直到零晨才迷糊睡去。这哪是冬天，分明是阳春三月的温度啊！

早餐时，妻子提醒我：“据预报说中午以后可能下雪，如果下雪就不要回来了，骑车不安全，在外面随便吃点吧！”“好！”我随口应了句，心里却盼着雪来，仿佛那白色的精灵能洗净城市的喧嚣与疲惫。

大街上，天空阴沉沉的，没有了往日的晴朗，一侧辅道上几位城管局的师傅正在对停放了一年的除雪车进行除雪前的最后一次检修，他们忙碌的身影，透露出对这场大雪的重视——极端天气下，百姓的出行安全至关重要。他们的存在，让这场未至的雪多了几分责任与守护的意味。

“娘！听说今天到明天咱们这儿有大雪，您那边家里的暖气怎么样？出门要多穿点、注意安全！”电话那头，已近乎耳聋的母亲大声唠叨： "没事，再冷也赶不上你小时候的冬天冷，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她总说没有雪的冬天就像没有糖的元宵。母亲的话语里，藏着对往昔岁月的怀念，也带着对现代生活节奏的无奈。

到了单位，站在办公室的窗台前，望着街边法桐那光秃秃的枝桠，以扭曲的姿势刺向灰白色的天空，像无数双使劲伸向天空却无论如何也够不到云朵的手，树下“哗哗”地随风游走的树叶，好似一个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这唯一存在的一丝衰败，证实现在的确已经是冬天。但大雪呢，你又在哪儿哪？

午后，正在午睡的我突然被从窗缝里渗进来的阵阵冷风惊醒。拉开窗帘的瞬间，整个世界突然变得陌生——天空中细细密密的雪花正随风飞舞，楼下的汽车顶棚和挡风窗玻璃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雪，像撒了一层糖霜。我慢慢地将窗户打开一些，伸出手去迎接这漫天飞舞的雪花，手指触到它的那一瞬，一丝冰凉顺着手臂直入心脾。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小时候老家的雪，雪花如鹅毛一般，将天地连接在了一起，经常大雪封门，积雪厚得能没过膝盖，而现在，这初雪竟吝啬得如同撒盐，时断时续，很难给人以惊喜。

出门下楼，我踩着咯吱作响、有些湿滑的积雪走到大门口，发现街道两旁的法桐树上还挂着的那随风飘动的几片暗黄的叶子，在这漫天飞雪中显得格外突兀。一个穿红色羽绒服的小女孩蹲在树下，正用冻得通红的小手去接飘落的雪花，雪花触到掌心时，她咯咯笑起来，仿佛接住了整个冬天的温柔，她的母亲在旁边举着手机，嘴里念叨着"别冻着"，眼睛却紧盯着取景框，想赶快留下这难得的雪景。

傍晚，雪终于大了起来，大街的主干道上挤满了各种车辆，厚厚地积雪被来往的车流压出了深深的车辙，不时有等的不耐烦的车主鸣笛催促，亮着车灯打着双闪的车流，给这个下雪的黄昏带来一种别样的紧张与喧嚣。天空中，路灯照耀下的雪花像被点燃的星光，在黑色天幕中持续不断地坠落，一遍遍一层层地覆盖着大地上的一切，各种建筑、树木以及停在路边的各种车子上都挂满了雪，直到最后只留下一点模糊的轮廓。人行道上，有人打着伞，有人紧紧地用一只手扯着衣领匆匆奔向家的方向，每个人的呼吸在空气中迅速凝成一团团白雾，在这一片昏暗中显得格外清晰。"这雪能下多久，到明天还会下吗？"有个拿手机看天气的小伙子一边急走一边自言自语着，声音里带着点孩子气的期待。

第二天清晨，拉开窗帘的瞬间，我被窗外的一切给惊到了——整个大地变成了一个童话世界：树枝上挂满了落雪，像无数水晶雕琢的珊瑚；楼下街道上的积雪被早起的人们踩出了一串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就像是大地的指纹；远处的松柏和山峦如同披了层厚厚地银粉，遮盖了它们原来的模样。

我和妻子穿上厚重的羽绒服，踩着厚厚地积雪往公园走去。道路两侧的车辆上的积雪约20公分，几个细心的车主正用除雪铲清理着自己的车辆，虽忙得满头是汗，嘴里却直呼：“这雪，下得好，这才是冬天应该有的样子！”。主道上，由于路政部门车辆进行了清理，并且撒了融雪剂，剩下的积雪也已经开始融化。公园里，步道旁边的草地上，几只麻雀正在一丛裸露地枯草丛中“叽叽喳喳”地翻找着什么，看到行人便“轰”地一声四散奔逃，然后落在道边的树枝上，有的东张西望，有的抖擞着身上的雪花，随后，又先后飞向离行人远一些的地方继续觅食，原本已不堪重负的树枝上的积雪随之“簌簌”地落了下来。公园的休闲区里，几个身着各色棉衣的小孩正在打雪仗、堆雪人，孩子们的笑声混着雪球的呼啸声，给这雪后寂静的公园里带来一片热闹和欢腾。这时，一个穿粉红色羽绒服的小女孩跑过来，她举着个歪歪扭扭的雪球，奶声奶气地说："爷爷，送你个礼物！"我接过那颗已经开始融化的雪球，突然明白，我们期待的从来不是雪，而是放下一切为雪奔走忙碌的过程，是雪中那份纯粹的、稍纵即逝的温柔，还有因雪而悄然在心底苏醒的童真与浪漫。

是的，这场雪来得有点迟，但却又来得刚刚好。它让我们在温暖的房间里突然惊醒，让我们在忙碌的生活中停下脚步，让我们在钢筋水泥浇筑的城市里，重新感受到那份久违的、来自自然的魅力。就像老话说的，该来的终究会来的，有时它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有雪的冬天太美了。